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toptw】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酌情》 作者:焚容 内容简介:   百两黄金卖妻。杜十娘捧起百宝箱对天长号:真是“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啊。说完便抱着沉重的百宝箱投入江中……   “滚!不要救我!”   苏放错愕地望着怀中陷入昏迷的她,这小小的人儿说的是滚吗?她竟然要我别救她!   这个人居然舍下价值连城的百宝箱而救她!相较于见钱眼开的李申,他的行为何其磊落!   “是你师傅说被男人碰到就会怀孕?而且会无穷无尽地怀孕下去?”天啊!她爹打哪找来这样宝贝的师傅?   苏放是酒王?那么我就是酒后?没想到我杜十娘再世还有这么精彩的故事…… 第一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1:01:42 字数:9816 明神宗万历年间。 太学院门口有两名身材瘦弱,体格娇小的男子在徘徊,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小姐,姑爷在里面吗?”书僮打扮的男孩问道。 书生模样的杜薇蹙眉低斥:“迎春!我们现在四面楚歌,你又大意了!” 原来她们是易钗的女红妆,怪不得体态玲珑不似一般男子! 迎春捂住嘴四处张望,灵活的大眼里满是惊惶。 杜薇轻轻一叹,“没事,只是你下次真的要放机灵点。毕竟我们现在在天子脚下,京师里耳目众多,万一暴信身份,只怕……” 迎春忙不迭地点头:“对不起!公子,我下次一定会小心的!”见杜薇脸色稍缓,她提起勇气问:“我们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到太学院投奔姑……李公子,为什么不进去呢?” 犹如惊弓之鸟的她实在害怕身份暴露,来不及保护小姐全身而退。小姐原是养在深闺、不识愁滋味的大家目秀,自从杜府莫名被抄家以来,顿失所依的她们才从北地千里迢迢地到京师投靠与小姐指腹为婚的姑爷,可现在小姐为什么在门口踌躇不进呢? 杜薇紧锁娥眉,胭脂未施的脸上满是愁苦之情。 两个月前父亲在上朝时不小心冲撞皇上,当庭被杖责至死。当噩耗传来,全家陷入愁云惨雾之际,朝廷里立刻又下了一道圣旨:杜家上上下下百余口都被判男为奴女为娼!母亲及二娘、三娘她们为全节而投环自缢身亡。身为杜家唯一血脉的她肩负承袭杜家血统的责任,只得突破重围尽力保全性命。抄家当时幸亏护院张大哥以命相救,掩护她们主仆二人趁乱逃逸,否则…… 她也试图投靠父亲故友,没想到人人自危,根本不愿伸出援手。亏得匆忙离家间娘塞了一盒满是瑶簪玉钗、珍珠翡翠的描金妆奁给她,方得以无虞饥寒地到达京师。然而,历经骤变,十五岁的她变得深沉多虑,李申虽然与她有婚约在身,可是……身为布政使的李伯父在这时节还会认这陈年旧帐吗? 这正是她没敢往绍兴投亲,却冒险前往京师的缘故。 望着高墙红阁的太学院,杜薇的心里忐忑,倘若……倘若李大哥不念旧情,那么天下悠悠,她们两个弱女子该何以容身? 不安的心迟疑着,不敢轻易敲门。 突然,门伊呀的开了,走出两位官差,见到他们,仅开口询问:“你们也是来纳粟人监的吗?” 杜薇微颤着身子,硬着头皮,压低声音说:“不,我们是李布政使大人的家丁,有要事找李申公子。烦请两位差爷通报一声。” “今日非初一、十五,大学生正在研读,岂是你们说见就见的?将家书留下,我等帮你们传信便是。” 杜薇示意迎春送上金子一锭,恭敬的说:“实不相瞒,我家大人要我传的是口信,兹事体大,还请二位差爷通融,就请告知李公子于挹欢院里的梅苑一叙。” 两位官差相视一笑:“没问题!我们必定将话带到。” 位于京城城南的教坊司里都是十里烟花、艳帜高张的歌舞妓院,堪称当今全国最富艳名的销金窟!其中的挹欢院更是个中翘楚。杜薇选择隐身在这里是因为梅九娘的缘故。 历经两个月的逃亡生活,杜薇与迎春主仆二人已变得有如惊弓之鸟,处处危机。就在将要进城的那天,她们因为天雨而在城外的山神庙里暂闭,在大厅里遇上也是前来避雨的梅九娘。 与她们同样来自北地的梅九娘是个性情洒脱的巾帼英雄,巧合的是她与杜薇也有着极相似的命运。梅九娘的父亲因案入狱为卒,留下一家大小顿失所怙,身为长女的她只好流落娼门,以救食指浩寨。梅九娘凭着傲人的美色在教坊司里艳冠群芳,挹欢院更由于她而得享盛名。 杜薇与梅九娘一见如故,梅九娘力劝杜薇藏身在挹欢院里,因为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说她们主仆二人在京城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了事故岂不是呼天不应叫地不灵? 杜薇思量再三,欣然同意。 梅苑是梅九娘在挹欢院里的专属院落,除非她允许,就连老鸨昭嬷嬷也不敢擅入一步。能享有得天独厚的特权,除了因为她是挹欢院的当家红牌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在历经多年生张熟魏的生涯之后,身蓄万贯的梅九娘早已是自由之身,之所以还留在挹欢院里,无非只是想要寻个良人罢了。 仍然身着男装的杜薇愁眉不展地坐在桌边,如果李公子不来,那怎么办? 如果他来了却不认亲,又当如何? 梅九娘走过来,将手搭在杜薇瘦弱的肩上:“妹子,又在烦恼了?” 杜薇露出一抹微笑:“姊姊,我只是有点紧张。” 梅九娘坐了下来,优雅地拿起桌上的茶壶,先倒了一杯茶递给杜薇,再为自己添了一杯,“紧张是于事无补的,妹子,你心里该有些盘算。” 杜薇仅身向前,“姊姊的意思是……”她们相处的时间虽然短暂,但是杜薇却完全的信任梅九娘。 梅九娘轻啜一口茶,慢慢地开口:“妹子,你自己该合计合计,这李申--有几分可靠?”处在这种地方,她看尽男人的丑陋面。纯洁无瑕的杜薇只剩李申这最后的依靠了,万一…… 杜薇抬头,水亮亮的眸里盈满慌乱:“会吗?姊姊认为李公子会见死不救?” 唉!梅九娘暗自叹息。贪生怕死的人她见多了,这杜家--犯得是抄家大罪哪! “妹子,凡事还是谨慎点好。我想,一会儿李公子来时,你且先不要暴露身份?让为姊的先试他一试可好?” 毫无头绪的杜薇点头,欺骗李公子虽然不妥,然而,她的确不能冒被幂告的危险,万一行踪曝光,不只她们主仆二人会有危险,就连好心收留她们的梅姊姊都会受到株连。 迎春匆匆忙忙地从门外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来了来了,姑爷来了!” 杜薇连忙瞪视:“迎福!” 迎春知错,赶忙捂住嘴巴:“对不起!公子,迎福一时太兴奋,才会……” 杜薇板起脸来斥责:“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好在是在梅苑,若是在外面,这下怎生是好?” 迎春连连点头,跪下来自打耳光:“迎福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杜薇眼眶微红,迎春打小就服侍她,要不是四面楚歌,也不会对她如此疾言厉色。 “好了,起来吧。下回再犯看我不把你赶出梅苑!”梅九娘半真半假地威胁,她同样以维护杜薇的安危为第一考量。 迎春站起来,梅九娘问道:“李申来了,是吗?” “对对对!”迎春这才记起,“我刚刚在前厅,听到昭嬷嬷要春喜来梅苑,问您见不见李公子,这才连忙冲进来。” 梅九娘嫣然一笑,“见呀,当然要见!”她转头对杜薇说:“妹子,就暂且委屈你假扮我远房表弟;迎春还是书杜迎福。让我们先探探李申的口风吧!” “就依姊姊安排。” 李申由婢女引进梅苑,见到巧笑倩兮的梅九娘,一时惊为天人:“久闻把欢苑里梅九娘艳冠群芳,今日一见果不虚传!” 这人,好轻浮!梅九娘不动声色,笑着为站在一旁的杜薇介绍:“这位是李布攻使的长公子--李申李公子;这位是我的远房表弟杜浼,杜浼刚由北地而来,是到此投亲的。” 这个名字毫无印象,李申敷衍地对杜浼微笑示好:“杜兄弟你好!在京城里若有需要为兄帮忙的地方,请别客气,为兄自当倾力而为。” 杜薇艰难地回以一笑,她也看得出来李申整个心思都在梅九娘身上。这真的是自己仰望终身的夫婿吗? 梅九娘推说是因为仰慕李申,才不行不出下策冒充是李申的家人,诱他前来侮苑。李申闻言乐不可支,直认为自己是天外飞来艳福。 用餐过后,李申还想再留,梅九娘却推说身体不适。 “那--我明日再来?” 梅九娘悄悄瞄向杜薇,后者不着痕迹地点点头:“也好,九娘明日恭迎李公子大驾。” 李申走后,梅九娘卸下挂了一个晚上虚伪的笑容,愤愤难平地拍桌子:“这种人!哼!” 杜薇虚弱地坐下来:“姊姊,委屈你了。”梅九娘已然是红牌歌伎,平日能够进她梅苑、与之交往的都是些达官贵人。李申虽然堪称一表人才,却构不上人中之龙,如果不是为了她,梅姊姊也不必虚以委蛇。 梅九娘摆摆手,“我们都是自己姊妹,甭跟我客气了。说真格的,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杜薇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天上皎洁的月光,幽幽的说:“李申虽不成材,总也是我唯一的依靠。” “什么!”梅九娘双手一拍桌子起身站起,走到她背后:“这样的货色你也嫁?” “姊姊,”杜薇转过身来,“煤妁之言,父母之命。再说李申虽非人中龙凤,秉性也还良善。杜薇家遭横祸,只求李申能不弃不离,哪还有什么要求呢?” 才十五岁哪!竟要承受这么多残酷的打击!“妹子!”梅九娘心疼地揽着她:“姊姊身在娼门,表面虽然风光?内心实则寂寞。世间男子,能享福者多,愿共祸者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莫说你与李申只有襁褓中指腹为婚的薄弱姻缘,即便是结发妻子,遇此劫难恐怕都将休离,以免惹祸上身!姊姊寻寻觅觅,一直不肯脱籍,就是因为有情郎难寻啊!”不是不曾付出感情,只是一再受人玩弄。年华渐去,梅九娘对于男女之情愈来愈淡薄。 捧起杜薇白晰的脸庞,梅九娘温柔地说:“当初我为家人堕落风尘,孰料家里的弟妹在各有所归之后,竟言明不愿意跟曾经为娼的我再有丝毫瓜葛。沧桑历尽,姊姊觉得还是妹妹贴心。这几年姊姊攒了不少钱,好妹妹,让我们抛下这一切,寻个渺无人迹的地方终老吧!” 杜薇深受感动。自从家遭变故之后,亲戚朋友莫不撇清关系,梅九娘知悉所有因由,却仍然真情以对,这份情义,教人如何能偿? “姊姊,如果杜薇不是身系传承杜家血脉的重责大任,杜薇亦愿意随姊姊避居世外。然而,正因为杜薇身为杜家仅存命脉,方不得不寻夫婿至此。只要……只要李申不弃,那么小妹就必须努力为杜家传后。” 杜薇抬眼,望进梅九娘的眸子:“姊姊的一番美意,小妹恐怕得要辜负了。” 梅九娘慨然长叹。自己与她是断无可能的了。既然如此,为她争得幸福,是必要的努力。 李申虽不成器,好歹与杜薇门当户对,加上与杜家曾经订亲的关系,家中又无妻妾。如果能够圆此良缘,也算替她谋得幸福。 只是--李申生嫩,倒好下手,他父亲李布政使官居二品,气势如日中天,会愿意为了陈年的承诺而淌这浑水吗? 沉思片刻,梅九娘心生一计:“妹子,明日李申来时,你且做女妆,就说是挹欢院新进的姑娘--杜十娘,从今以后就以此身份跟李申交往、进李家门。” 杜薇娥眉紧蹙:“这样好吗?” 梅九娘知道她的挂虑,软言相劝:“虽然用的是歌舞伎的身份,好歹是个清倌,他日洞房花烛,李申得知你纯白无瑕难道不会欣喜若狂?感动之余更会用心待你。再者,歌舞伎的身份或许会让李布政使不悦,然而在见到雍容有礼、饱读诗书的你之后,想必亦能接受有此子媳。妹子,做此安排是为了顾及你的安危啊!试想:如若贸然公开身份,李申会怎么想?李布政使会怎么做?如果他们有一方坚决退婚,那么,妹子,你就万劫不复了!” 善良的杜薇始终认为就算李家要退婚,也不至于密告她的行踪。然而梅九娘说得没错,如果换个身份,万一东窗事发,至少不会累及李家。 “好吧!杜薇就在此落籍为伎,从此杜尚书千金已经亡故,尔后我就是杜十娘!”淌着泪,杜薇做出沉痛的决定。 挹欢院有大消息啦! 除了艳冠群芳的梅九娘,又出现了一位艳压群伦的杜十娘! 听说,这杜十娘是梅九娘的远房表妹,本来是富家千金,后来因为兄长家产败尽,才沦落风尘。 见过杜十娘的人都说她既雅且艳,一双弯弯眉儿像远山含黛,汪汪如水的眸子像是会说话似地撩人心湖,如花似玉的粉颊儿带着诱人的酡红,真有千般娇、万般媚哪!这杜十娘--迅速崛起成为教坊司最耀眼的一朵名花! 可这杜十娘才一落籍,就教李申给霸住了。这李申是谁?众人纷纷不平!原来李申是李布政使李大人的长公子,太学院的太学生! 李申透过梅九娘的介绍,对杜十娘一见倾心,半个多月来不仅耗尽千金,还连太学院都不去了,这个消息终于传到戊守外地的李布政使耳中,李布政使三番两次传来家书,要儿子远离杜十娘,偏偏李申执迷不悟,硬是违逆老父的命令。 李申刚从梅苑离开,杜薇就优心忡忡地找上梅九娘商量: “姊姊,李申为了我跟家里闹的不愉快,该如何是好?” 梅九娘随手拿起桌上的果子,轻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问:“你们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杜薇脸儿微红,“谨守分寸,不敢逾越。” “很好。”梅九娘点头微笑:“这就是我要的结果。” 杜薇愕然:“姊姊的意思是……” “我放出传言,说你是教坊司第一名花,为得是断了李申尔后寻芳的念头。” 杜薇摇头不解,“除了李申之外,我从来没有接见过其它客人,要这芳名有何用途?”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是杜薇相信梅九娘一定有她的打算,而且绝对不会伤害到她。 梅九娘灿烂地笑,这丫头就是这样值得人疼!值得为她心机用尽! “你想想:如果李申交往的是京城里最富艳名的名花,那么将来还有谁会去招惹他?”红尘多年,只有她不要的,从来就没有其它姊妹会来勾引她梅九娘的恩客。大家都是青楼薄命人,这是行规。 “谢谢姊姊!”杜花感激她的用心:“可是,这把欢苑里的花费太大,李家又拒绝伸出援手,李申囊中已近羞涩,又该如何是好?” “傻妹子!”梅九娘不客气地轻敲了她额顶:“不收费,如何杜悠悠众口?难道要说因为你是李申未进门的妻子,所以无偿奉陪?” “可是……”杜薇仍然优心。 梅九娘不甚在意地耸耸肩,将葡萄去皮之后送进杜薇嘴里,轻执罗帕拭去她嘴边的渍迹: “妹子,要稳住哪!你,没有莽撞的本钱。”原以为风头渐退,没想到朝廷复又发文要追缉杜薇到案。是杜家三位夫人选择自我了断的行径激怒了皇上吗? 杜薇点头。她知道自己的处境仍然危险,这也是她一宜不敢将母亲交给她的百宝箱本出来的原因。百宝箱里价值连城,一不小心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杜破明白。只是,姊姊能够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李申耗尽积蓄,甚至忤逆父亲吗?” “男人,对于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晓得珍惜。今日他为了你苦头吃尽,来日他才会用心呵护你。”梅九娘隔着桌子执起杜薇的手:“好妹妹,姊姊要你未来幸福无虞。” 杜薇感动得眼眶泛红,声音硬咽:“姊姊……我……” 梅九娘不舍地拭去沿着她颊边流下的泪珠,“傻瓜!你这样教姊姊也要哭了。” 吸吸鼻头,梅九娘说:“李布政使刚正不阿,我料想他短时间之内还无法接受杜十娘是他媳妇的事实。我想,你们暂且避避风头,四处游山玩水,待有了娃娃,看在孙子的份上,他必然不会太过刁难。” 梅九娘转身从床头取出一只布包,“这是姊姊多年来的私蓄,李申身上已经没有多少银两了,这些钱你带在身上以应不时之需。” 杜薇闻言痛哭,惭愧地说:“姊姊,实不相瞒,我离家时母亲曾经交给我一个百宝箱。请姊姊原谅杜薇未曾吐露的原因。” “嘎?”梅九娘错愕片刻之后,旋即哈哈大笑,将手中布包妥善地塞回枕下:“那好呀,这样我既不必破财、你也不虞吃穿,真是大好了!”她轻捏了杜薇粉嫩的脸颊:“看不出你这丫头还有这份心思!” 杜薇低头微赧:“我伯钱财露白引来杀机,所以才……” 梅九娘支起杜薇的下颚,正色地说:“你做得很对,要记住:就算是李申,也不能让他知道百宝箱的事。人心难测,往后姊姊不在身旁,你要懂得保护自己,知过吗?” 在杜薇的坚持下,李申终于答应跟她远走高飞。梅九娘送他们来到江边,临别依依,离情难舍。 梅九娘藉词支开李申,跟杜薇说:“真的要走?”明明是唯一的一条路,她却觉得不安。 杜薇只当梅九娘是不舍,笑着说:“只是避避风头,不是吗?” “可是……”梅九娘回头看着正在跟船东交涉的李申,嘟着嘴说:“我怕他不是好归宿。” 杜薇失笑:“这些日子来承姊姊教导,还怕李申欺负我么?” 李申走过来,“十娘,我们上船吧!”伸手要搀扶杜薇时,她却先一步让已经恢复女装的迎春搀着。毕竟是受过闰禁的千金小姐,她恪守男女授受不亲的戒律。 临上船时,梅九娘又觉不妥,追向前小声问道:“妹子,你真的认定李申当你的夫婿吗?” 杜薇迟疑着,半晌才回答:“他是爹娘择定的女婿,而我是爹娘唯一的女儿。”无关感情。不过自古以来有几人能洞房花烛前见过夫婿的呢?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船东连声催促。 杜薇安慰梅九娘:“姊姊,如若有缘,终将再见。回去吧!江边风大。” 忍痛挥别相交甚深的好姊妹,杜薇走上船,迎向不可知的未来, 囊空如洗,加上杜薇坚持行过婚礼才能同房,李申满肚子懊恼地坐在甲板上。 同船一名布商孙大富,早就觊觎杜薇的美色,见李申抑郁寡欢,故意藉词亲近。 三杯黄酒下肚,李申已将他与杜十娘之间的种种和盘托出。末了还对自己逃离太学院的冲动行径悔不当初。 “李兄,如此看来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孙大富故意吊胃口。 李申急忙问道:“孙兄有何意见,还请不吝告知。” “嗯--”孙大富抚着肥厚下巴上的胡子,“这女人嘛!到处都有,自古以来多的是红颜祸水的警世故事。以在下的愚见,这杜十娘出身风尘,实与官居二品的李府并不相称;再说,李公子为了杜十娘弃家逃学,这……往后日子还长,该如何生存哪!” 一番话说到李申的隐忧,他原本抱着玩玩就好的心态去接近杜十娘,不料羊肉没吃到却惹了一身膻!如今家里也回不去了,又身无分文,这该如何是好?说到底,真有点埋怨杜十娘来了。 “孙兄所言甚是,只是,己经到了这步田地,还有退路吗?” “当然有!”孙大富拍拍他臃肿的肚皮:“要我说嘛……干脆将杜十娘让给我做小妾,我呢,奉上黄金百两。李兄拿了黄金,看是要回太学疏通疏通,然后小事化无;还是游玩一阵子再回李府向令尊大人请罪,都挺好的,不是吗?总好过愁眉不展吧!” 李申恍然大悟,原来这孙大富谋的是娇媚的十娘!然而势已至此,他说的没错,十娘美则美矣,终究不能当饭吃。如果错过这回,怕再也过不到这么好的价钱了。 心念既定,李申跟孙大富说:“我答应你。” 李申收下黄金,走到杜薇舱房外敲门:“十娘,是我。” 迎春开门让李申进来,一坐定,李申便将与孙大富之间的契约告诉杜薇。 杜薇大惊失色,“你说的是真的!?” “没错。”李申重重地点头:“十娘,你该为我打算。再说百两黄金不过是我在挹欢院付出的十分之一不到。我与孙公子已立下契约,明日清晨开始,你便归孙家所有。” 杜薇睁大双眸,李申毫无赧意的拿起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就是这样了,你准备准备就是。” 杜薇凄凉一笑,迷蒙眼里尽是泪水:“好个李申!你竟然签下我的卖身契!”在挹欢院都没有签下卖身契的她,没想到竟然会被他给卖了! 她指着李申斥贡:“读圣贤书所学何事?你,不配当太学生!” 李申恼羞成怒,拂袖而去,只丢下一句话:“是你口口声声说要跟着我的,既是我的人,自然由我定夺。” 杜薇楞然坐下,神情呆滞不发一语。 出嫁从夫、出嫁从夫……班昭不曾见过这样薄情寡意的人吧! 迎春连忙轻拍她的脸颊:“小姐、小姐,你可别吓我啊!” 哀莫大于心死,杜薇飘忽的声音传来:“我没事。” 迎春跪在她面前,哭着说:“小姐,我去跟姑爷说清楚,他如果知道你是他未进门的妻子,一定不会狠心卖你的。”她单纯地想,姑爷一定是因为杜十娘的风尘之名才不值得珍惜小姐。 杜薇摇头:“没有用的。郎心似铁,他既然动了离弃的念头,在知道我是杜薇之后,只怕会报官抓走我们换取赏金。你忘了吗?我们一旦被抓,是要当军妓的!” 迎春哽咽地说:“要不,小姐,我们跟他说百宝箱的事,姑爷知道你有那么多钱,一定不会把你卖掉的!”百宝箱里任何一件宝贝都不止区区黄金百两! 杜薇幽然一叹:“早在他在挹欢院里一掷千金,却面不改色的时侯我就知道他是个无法守成的人,只是,万万没料到竟会贪财至此!就算有金山银山,恐怕也不够他挥霍。” “小姐!”迎春哭得更厉害了,“那该怎么办?” 杜薇扶起迎春,“帮我梳妆打扮吧!” “小姐?” 杜薇澄明的眼里闪过一抹桀傲:“我要让李申后悔卖掉我!” 天才蒙蒙亮,迎春扶着盛装打扮的杜薇走出舱房。珠玉步摇,美人莲步轻移,在众人的惊艳眼神里,杜薇走到船头。李申与孙大富早等在那里。 李申见到宛若芙蓉仙子下凡的杜薇,悔意渐生,一旁的孙大富轻咳一声:“李公子可是反悔了?” 搂紧怀中的黄金,李申摇头:“没有!” 杜薇鄙视的眼神划过李申,对着孙大富说:“好一个脑满肠肥的奸商,巧施奸计就拆散我们!” 孙大富嘿嘿几声并不介意,这么标致的美人儿,就算被骂几句也甘愿。 杜薇信步走到船边,离众人数步之遥,示意迎春捧出百宝箱。她取出锁匙将百宝箱打开,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中拿出瑗玉镶成的耳环,冷冷说道:“今日李申以黄金百两卖我,这副耳环料必不止。”说完便将耳环高高举起,向后抛入黑暗的江中。 由于立场尴尬,又遭到船上其余客人的眼神谴责,李申与孙大富皆愕在当处不敢轻举妄动。 杜薇又取出翡翠玉镯数只,“这翡翠玉镯乃前朝出土之物,谅也不止黄金百两!”声音依然冰冷。 接着再度高高举起玉镯,用力向后扬去。它的光在画出一道拋物线后,翡翠玉镯发出噗通的声音,落入无边的江水中。 孙大富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嚷着:“你是我的,你的百宝箱也是我的!” 李申嗤之以鼻:“说什么笑?我签的卖身契上可没有写上百宝箱归你所有!” 两人为阻止对方向前而扭打在一块儿。 杜薇冷眼看着他们二人原形毕露的丑样。再美丽的容颜、再多的山盟海誓都敌不上琼瑶美玉哪! 哈哈哈!她大笑三声,李申和孙大富转过头愕然地望着她。 杜薇捧起百宝箱,紧挨着高不到她腰间的护栏而立,“果真『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哪!”经此教训,教她如何还信得过世间男子!? 上苍薄悻!为何让她生为女儿身!! 她一脸的绝决,对着逐渐泛白的天空大叫:“爹、娘、孩儿追随您来了!” 在迅雷不及掩耳的当下,杜薇脚下一蹬,整个人向后一跃,怀抱着沉重的百宝箱落入冰冷的江水中。 迎春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她大喊一声:“小姐!等等迎春!”跟着就要投江,幸亏及时被船东拉住,救回一条小命。 众人攀在船沿极目四望,漆黑的水面看不出丝毫动静。至于杜薇,也许是百宝箱太重,始终没有浮上来。江阔水深,船东无奈之下只得驾船离开,只留下不胜欷嘘。 第二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1:01:42 字数:9671 一片黑暗! 好冷…… 杜薇觉得好难受好难受!冰冷的水从耳朵鼻子窜进她的身子里,蛮横地叫人喘不过气来。还要多久才能结束?终止她短暂的生命? 爹、娘,请原谅女儿不肖!虽然身为杜家唯一血脉,她却真真无法勉强委身与脑满肠肥的孙大富做妾!她不能也无法想象:杜家的香火将延续在这样一个奸险小人身上;今日他惊艳于她的美色,愿花下巨金买她;来日她人老珠黄时又当如何? 而那李申竟非良人!他的背信忘义让已然冷极的身子陡然打入严寒。如果连饱读诗书的他都能轻易为了百两黄金卖妻--教她如何相信世间还有堪以依怙的人? 黄金百两!杜薇凄然。她,居然沦为与牲畜一般让人议价而沽!!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此时,现在,她有着与鱼玄机相同的深沉绝望。 僵冷的脸上尽是伤感。千帆过尽,鱼玄机要的是全心的呵护与疼爱。而她呢?贪的仅仅只是一个温暖的怀抱而已呀! 与李申之间,平心而论,并无感情。会执着于他,纯粹是爹娘的庭训使然。 那是爹爹定下的婚事,不管喜恶,都该承受。于是,她将自己交给了他。 没想到,连这样卑微的期盼转眼都成奢望! 阅历甚多的梅姊姊想必早已察觉李申的自私与短视,才会有邀她一齐隐居的感概吧!悲哀的是除却了传宗接代的使命,自己竟想不出有活下去的必要。 男子的丑恶让她心寒! 于是,她选择跳江自尽。 几次虎口逃生,没想到兜了一大圈,终究还是免不了自裁。 感觉意识逐渐消失,杜薇的唇边漾起一抹微笑,终于要死了吗? 杜薇闭上眼晴,默默的接受死神召唤。认命吗?不!此刻恼里心里充塞着满满的不平! 不服哪!一开口,吶喊声便淹没在漆黑的江水里,环伺周身的冰冷迅速钻进嘴里,引来一阵呛咳。 可悲再!临死,还得承受这般磨人的痛苦哪! 再大的苦难终将过去的,杜薇安慰自己。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 脑海里突然闪起“轮回”。此生太过短暂,来不及多行善事。万一还得投胎转世,重新经历人世一遭,怎么办? 杜薇集中心神祈祷:如果还有来生,她宁愿为树为花,绝不再生而为女! 当女人,苦啊! 突然有人捞住一直下沉的她,她努力地抱稳百宝箱,沉重的份量会让她永远沉在江底,不见天日。 那个人发觉她手中的箱子,竟拨开她顽固的双手,杜薇感觉百宝箱逐渐脱离她的怀抱,迅速落下。她的手何四处摸索,终于还是抓不到百宝箱,任凭它沉入江底…… 她挣扎着,生气地想扳开那双环在她腰上的臂膀。走开!我不要你救!泡在水中太久,杜薇虚弱得没了反抗的力气,终于那人与她双双出了水面。 来人似乎企图救活她,一直往她嘴里运气。她使尽全都的力气摇头,却因为太过孱弱,只能发出浅微的呻吟。 “你醒了吗?”一过低沉的男声问。 不要救我!杜薇想要拒绝来人的再度运气,却力不从心。 好奇怪的味道!像是……她在脑海里搜寻着由嘴里传来的气息。 是酒味! 她忆起了挹欢院里经常弥漫着这种味道,酒的味道让人想起形容猥琐的寻欢客。她不喜欢,所以很少出梅苑。而梅九娘为了她,也极少让人进入梅苑饮酒喧哗。 疼她护她的梅姊姊、被廷杖打死的老父、三尺白绞下悬空的慈母…… 想起自已的遭遇,杜薇温热的泪由耳边潺潺流下。 “你在哭?”是手指吗?有人抚过她冰冷的脸颊将泪水拭去。 没太多时间疑惑,接着一双大掌在她腹间、胸前按压,杜薇惊慌地想要逃离,却连睁开眼晴的力量都没有! 恶!腹中的积水就这么被挤压出来。 “好极了!呼吸顺畅、脉象稳定。应该没事了!”男子的声音听来很疲惫。 是为了救她吗?她不要被救啊! 活着……好苦! 想起李申和孙大富见钱眼开的丑陋嘴脸,杜薇忍不住又作呕起来。 “把腹中的积水吐一吐也好。”男子说。 这一次杜薇终于能撑开眼晴,眼前有个朦朦胧胧的人形。她用尽全部的力量,发出一道微弱的呓语:“滚!不许救我!” 苏放错愕地望着怀中陷入昏迷的她,这小小的人儿说的是滚吗?她竟然要他别救她! 不许? 苏放眼里闪着兴味,唇高高咧起,就冲着这一点,他,救定她了! 来自鼻子、嘴里呛伤的痛楚让杜薇呻吟出声,头好疼、好重! 竟然没死? 在历经痛不欲生的折磨之后,这样的结局让人欲哭无泪! 杜薇睁开眼晴,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干净的屋子里,她慢慢撑起身子,斜靠在床沿坐起。还活着的讯息让她一时之间很难接受。 她蹙眉环视收拾整齐的房间。 这是哪里? 可别让李申或孙大富给救了!杜薇忐忑着。 如果,万一真的落入他们其中一人的手里,那--就算临死前再痛苦,她都毫不犹豫地再死一次! 慌乱的大眼搜寻着蛛丝马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谷类发酵的味道,像--酒味,却又不像挹欢院里姑娘们的胭脂和臭男人身上的汗味所混杂出的恶心味道。这样的气味让姑觉得安稳。 杜薇的心突然定了下来,没来由地,她就是知道自己是安全的。这里的氛围极为平稳。 杜薇有敏锐的感受力,逃亡期间之所以会相信梅九娘,甚至愿意跟着她躲进挹欢院,就是因为梅九娘有一股正气,值得信任。 而与李申相处时,虽然一再自我安慰:书生嘛!总不至于行坏。却老觉得他周遭的气流浮的厉害! 孙大富更槽!他身旁数尺都能感觉到一股淫诡之气,教人厌恶! 心绪既定,来自喉间的干涩更显难受,许是呛入太多江水所致。 瞧见桌上有茶壶,她缓缓地起身,移动虚弱的步子走到桌旁。短短三五步几乎耗尽她的精力。执起杯子,让温热的茶水顺着干涸的嘴边流下,好舒服!她意犹未尽地轻舔干燥的嘴角,眼角余光突然瞥见门边倚着一个人。 赫! 在杜薇戒备的注视下,苏放好整以暇地走过来坐下。径自就杜薇刚刚用过的杯子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杜薇又羞又恼:“那是我的杯子!”这人怎么这样! 苏放拿起杯子把玩,“是吗?我怎么瞧都像『我家』的杯子呀!”十成十的轻佻。 杜薇气结,决定不跟他计较这事。然而,该问的还是要问。 “是你多事救了我吗?” 苏放浓眉轻挑,笑看她咬牙切齿地质问,不甚在意地说:“没错,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以开始考虑是不是要以身相许了。”他发觉逗弄她挺好玩的,明明外表是闺阁千金的模样,骨子里却像张牙舞爪的野猫! 也许,救人并不算太坏的主意。虽然他不喜欢女人。 杜薇双手握拳:“我不要你救!”瞧这人说的什么鬼话! “哦?”苏放双手一摊;“好吧!我不救。”好声好气地像在劝抚娇蛮撒泼的孩子。 “你!”杜薇用力一拍桌子站起。“为什么救我?”声音里满是控诉。 良好的教养提醒她不该迁怒。但是对于他临门一脚的多事,实在忍不住切齿。江水冰寒,为什么要纵身救人?为什么不让她静静地沉入江底?他的多事,惹来更多的磨难! 活着,就要面对许多的不堪! 苏放平视着她眼里的悲苦,正声地说:“蝼蚁尚且偷生,姑娘年华正茂,实在不该有轻生的念头。” 杜薇双手环胸回过身子,拒绝将脆弱的自己摊在他幽邃的黑瞳下。 “唉!”苏放低沉的声音传来:“姑娘命不当绝,才会让在下凑巧救起。活着一天,就有一分的乐趣,如果姑娘真的觉得人生索然无味,黑江就在屋后,纵身一跳便是了。只是,死了真能一了百了吗?”他说完便离开房间,留杜薇一个人冷静思量。 她既然不愿提起自身的遭遇,苏放也无意多问,他从来就不是喜欢探人隐私的人。许多事,还是得靠自己去参透的。如果想不清、走不出,没了求生的欲望,救回一副行尸走肉又有何意义? 唉!苏放幽然长叹。只是,可惜了这么年轻标致的生命! 杜薇不知呆坐了多久,想死的念头依然强烈,她信步走到屋外凭江而立,春寒陡峭,冷风飒飒。她环住身子,阻隔些许冷意。 澄亮亮的大眼凝视着平静的江面,这江水,好冷好冷啊! 想起李申的绝情、孙大富的猥琐,杜薇不禁又打了个哆嗦。当日选择跳江,是因为人在船上,除了投江自尽,再也没有其它办法保全清白,今日已逃离魔掌,还需要自杀吗? 杜薇沉思。试着理清自己的感觉。 李申的绝情让她心痛,要委身于脑满肠肥的孙大富更让她难以忍受! 对于李申,被背叛的感觉主要来自于没料到依他的身世背景居然会做出卖妻的卑劣行径。其实,对他并不存丝毫感情,有的只是从小爹娘耳提面命的告知:李申是你的夫、你的天! 夫是天出头,当你赖以依估的天塌了,换做任何人都会受不了的吧! 幸亏还没成亲! 杜薇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冒出这等念头! 烈女不二嫁、烈妇不二心!她喃喃念着幼时师傅教的女诫。 可是……不公平哪!心底一道小小的声音嚷着。 班昭出身富裕世家,夫婿曹寿人又忠厚,编完汉书之后,有了“曹大家”的盛名,儿子又蒙封侯,人生已然到达颠峰。班昭闲暇无事自然可以创作出奴役中国女子两千年的“女诫”。 历经生死大劫,杜薇觉得女诫真真太没道理! 她捡起一颗石子,忿忿丢人水里。 从女诫第一篇“卑弱”便开章明义说出生女三日,应卧于床下,直言女子应曲从于男子;第二篇“夫妇”更说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甚至还说事夫如事天! 她的天要卖她啊!班昭不曾提及倘若天要弃你,你当如何?甘之如饴地换另一片天来顶?还是从此生活在暗无天日的晦暗之中?紧握的粉拳泄露出她内心的激动。 杜薇抬头仰望天际,天蓝依旧,白云霭霭。即使没有李申,天还是没离她而去,各人头上一片天,凭什么拿薄情寡意的李申为天是从?! “敬慎”篇里又主张夫对妻要有恩有义,妻对夫则必须敬顺。 杜薇自嘲,她投江前让李申丑态百出,可比出言顶撞更严重吧!可她不后悔,甚至,还有些泄愤的释然。 唉!有了班昭的女诫七篇还不够折腾人,后代的达官贵妇纷起效尤,又写了:女孝经、女论语、内训…… 她们全是不识人间疾苦的幸运者啊! 有点赌气地,杜薇就地坐了下来。甩甩头,拒绝忆起女师傅拔高嗓子的斥责:小姐!有教养的千金是不能席地而坐的! 不能这样、不能那样……爹娘、师傅们总是这么说,然而,爹一生刚介耿直,不是也惨遭杖责?娘谨守闺训,最后落了个自缢身亡! 如果照班昭的说法,那么是不是在李申卖她的时候她还得面带微笑地叩谢夫婿的看重,让她卖得高价,甚至沾沾自喜于自身仍然有一丝用处? 这是什么道理? 凭什么身为女子就该逆来顺受? 她就偏不! 杜薇生来就带着不驯,杜尚书看出了这点,忧心于她骨子里的叛逆,才重金延请女师傅到家中教导她熟读女诫。 十个年头下来,杜薇外表已然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孰知,就在李申为黄金百两捐弃盟约的同时,隐藏在杜薇内在的不羁破茧而出,这才有了当众羞辱李申、孙大富以及怀抱百宝箱投江的刚烈举动。 杜薇倾身拨弄江水,真的好冰! 那日刺入四肢百骸的严寒感受仍让她心有余悸,为了李申那个薄幸人,值得吗? 她若死了,他只怕光会心疼价值不斐的百宝箱吧! 与李申名义上虽是未婚夫妻,实则形同陌路。对他,杜薇其实没有太多的感觉,既然是他毁约在先,她又何必对他的无义耿耿于怀? 不死了!不值得哪! 杜薇匆匆起身,没想到脚底发麻,整个人眼看就要跌入江水里。 啊!她胡乱挥着双手,想要抓个东西平衡。 突然有人环住她的纤腰,及时救她免于灭顶。杜薇惊魂未定,抬眼一望竟是苏放。 呼!杜薇松了口气。 在瞧见她的表情之后,苏放眼里迅速闪过释然,“姑娘,在下'又'救了你一命。” 杜薇忍不住啐道:“谁希罕你救了?”纯粹嘴硬。 “是吗?”苏放不怀好意地轻掀嘴角,“那么在下成全姑娘。”说完便作势要放下她。 瞥见脚下的江水,杜薇埋进他宽阔的胸前,吓得哇哇大叫,藕臂紧紧攀住苏放的脖子不放。 苏放喉间溢出笑声:“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足下一蹬,离开岸边数步之遥。 还以为这丫头真的又要寻死,真是吓坏他了!却不想深思为什么会舍不得? 攀在他身上的杜薇不知已经安全,还嚷着:“不要放下我!”那江水--冰哪! 一阵少女幽香传来,苏放不觉心神一荡,粗嘎着声音说:“不放不放,我不会放的。”话一出口他立刻就愣住了。难道是动了心,才会将心事脱口而出?可这不动如山的心念是何时开始有了裂痕? 怀里的细微挣扎阻断了他的思绪。 杜薇抬头,望进深邃的眼眸里。发觉已经离江边甚远,不好意思地放开紧搂住他的手臂。 苏放看出她的戒慎,放开她,恢复玩世不恭的神情:“姑娘决定不再寻死啦?” 杜薇轻咳一声:“这……要死要活都是我家的事,不劳公子费心。” “是是是。”苏放一副受教的模样:“那,是在下多事罗!” 杜薇酡红了脸,好半晌才微微福身:“谢谢公子救命之恩。”毕竟官家千金出身,可不能没了礼貌。 她突然想起:“我的百宝箱呢?”这位公子多次救她,应该要好好答谢人家才是。 “百宝箱?是那个你落水时还紧紧抓着不放的木头箱子吗?” 杜薇连忙点头。 “沉入江中了。”苏放轻描淡写的说。 “什么!”杜薇大叫:“你没拿?”当时她曾经感觉他将她的手拔开,让百宝箱沉入水中。可是,那是价值连城的百宝箱呀!沉重的箱子想必垂直坠落江底,知道位置的他竟然没有再去捞回? 苏放耸耸肩:“当时你已经陷入昏迷,情况危急,我哪里还会多事地搬回一个重箱子?再说区区木箱,何需冒险!” 杜薇快哭出来了:“百宝箱里价值连城耶!”好不容易不想死了,却身无分文! 苏放毫不在意地说:“价值连城又怎么样?”即便是宫中珍宝,他苏放也不放在眼里!他瞄瞄泫然欲泣的她:“你的意思是:我当初应该选择抛下你而把回百宝箱?”这女人的心思难懂! 杜薇愣愣地看着他,除了浓浓的遗憾,心里还有一丝暖意流过。 这个人居然舍下百宝箱而救她!相较于见钱眼开的李申,他的行为何其磊落! 苏放倾身向前,双手一弹唤回杜薇游移的思绪:“唉,你神游太虚了!” 杜薇微赧,“嗯,小女子名叫杜薇,请问恩公尊姓大名?”她并不知道在随李申离开京城的那天,皇上就在相国张居正的陈情下免了他们一家的刑罚,也就是说她不再需要躲躲藏藏了。只是,在坦然无私的他面前,她想都不想的就说出真名,而不再以名伎杜十娘自居。 “苏放。”苏放的笑容和煦如春日。 “如你所知,我现在身无分文。幸亏我在京城还有好友可以投靠,如果苏公子方便,是否能够助我到达京城?”回挹欢院找梅姊姊是眼前最恰当的方法了,只是,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淡淡的不舍? “我面前还有事走不开身,等忙完了再送你回京城可好?”造曲的工作的确不能耽搁,然而不可否认地,确实有几分想留她在身边的私心。一点也不在意他原先是坚持独居的。 “那就有劳苏公子了。”他的回答让她松了口气,为了自己也不十分明了的情愫。 经过几天的观察,杜薇才知道苏放原来是制酒的专家,而且还有酒王之称!无怪乎整间屋子里尽是酒味。由于杜尚书并不嗜酒,她对酒的原始认知都来自挹欢院里夹杂于男女贪欢邪笑淫声中的猥亵味道。因此,在先入为主的认知下,她不喜欢酒的味道。 曾几何时藩篱渐渐撤除? 从苏放身上她发觉到:酒,似乎不见得必然与色财气相通。 层次不同吧!她想。 能进挹欢院的,不是达官便是贵人,然而两杯黄酒下肚,个个都成了鄙夫,露出邪淫之相。说是衣冠禽兽亦不为过。 苏放不同。 杜薇的眼神游移在专心工作的苏放身上。微风轻拂扬起白袍下摆,也顺道带出他浑身的酒气,清爽如早晨树林的气息让她觉得沉稳,有种安逸自在的感觉。 曾经见过他豪迈灌酒,虽然步履微乱,眼眸却依然清明,不像捧着三分醉意,便张狂地露出十分醉态的猥琐男子! 他的自制,教人折服! “知不知道第一个发明酒的是谁?”苏放边检视着地上一布袋一布袋用来制曲的大黄米,边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虽然还是不太能接受酒味,杜薇仍然整天赖在他身旁。没办法,整个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没个谈话的对象。据说山上酒窖里有许多的工人,因为苏放喜静,才自己一个人待在这。身为全国最大酒庄的庄主,他其实不必这么事必躬亲的,然而苏放却说造酒是苏家祖上传下来的基业,选材的过程需要绝对的严谨,还有敏锐的嗅觉及味觉,不是旁人做得来的。 像现在,就是由苏放挑出极优的谷类,才能让窖里着手制作酒曲。他说,酒曲是酒之骨魂,有了好的酒曲,就不怕酿不出上好的酒了。 工作中的苏放是认真的,不工作的他大半时间都在喝酒,虽然说是品酒试酒,不过杜薇认为他骨子里必然是好酒的。不喜欢酒的人如何酿出举世无双的名酒? “不知道。”苏放头也没抬,仔细嗅着眼前从即墨送来的大黄米,将适用的分类留下,“是猿猴。” 杜薇睁着水灵灵的大眼:“你骗人!”苏放老爱逗她,一定是胡诌来唬她的。山中猿猴怎么可能会酿酒?“我只听说过猎人以酒来猎捕猿猴,却从来没有听过猿猴制酒的奇事。” “是真的。”看着她瞪大的眼晴,苏放失笑:“古书上记载:黄山上的猿猴偶然发现过熟的果子会带着酒味,特别好吃,于是便采集花果置于山谷中,等霉烂了再吃;有樵夫入山,发现猿猴巢穴内藏酒数石,味香甜醇厚,遂名之为猿酒。说来我们人类造酒还是学它们的呢!” “天下事真是无奇不有!”原来嗜酒并不是人类的专利。杜薇考他:“那第一位制酒的『人』是谁?” 她出身书本网,虽然爹娘希望她熟读闺训、女诫,然而她平日对于其它书籍亦稍有涉猎。杜薇知道仪狄是第一个造酒的人。 “你错了。”望着她满脸的不可置信,苏放伸手捏捏她桀傲的鼻子,短短数日,她骨子里不驯的顽劣就渐渐挣破既有的教诲而出。 他喜欢她真实的一面。不会迂腐地皱起眉头,逼她假装成端庄的淑女。 一式一样的名媛比比皆是,有何稀奇?相较之下,她的率真更显珍贵! “仪狄只能算是善于酿酒的人,他献酒醪于夏禹,虽然闻名于世,却因此丢了官。至于史上记载,真正第一个制酒的人是杜康,他是黄帝时侯的人,比仪狄早了五百多年!”时不我予吧!如果仪狄献酒于商纣,必然会得到高官厚爵--然后再遗臭万年。 人类自喻万灵,却将种种的恶行及失态归咎于不能辩驳的酒! 如果能自我克制,饮酒又能造出什么孽?苏放嘴角微掀,对人们惯常自找借口,却让酒族蒙冤的现象有着嘲讽。 “这样啊!”杜薇嗤之以鼻:“竟然是我杜家的祖先造出这等害人的玩意儿!” “你此言差矣。”苏放放下手中的黄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任何事都有一体两面,例如这黄米,如果不带微酸,便不易发酵,然而不能做酒曲的黄米却是上好的粮食;我不否认酗酒会误事,也会有人藉酒行种种污秽的事,但,难道酒就一无是处了吗?当然不!试想:如果没有浓郁的老窖董酒,关云长如何承得住华陀刮骨疗伤?” 杜薇小小声地反驳:“又不是每个人都冲锋陷阵、需要刮骨疗伤!” 她敏捷的反应让苏放暗暗赞赏:“话是如此没错,可事实上酌量的饮酒,不但能克制风寒,还能杀菌,许多药酒、补酒更能延年益寿……” “你在街头叫卖啊,说这么多!”她就是不喜欢酒,固执而主观地。 苏放笑笑,“幸亏天下像你这般排斥酒的人不多,否则我们酒庄就等着关门大吉了。”讨论是无须动气的,沟通而已。 “想你苏家历代祖先曾任酒士、酒丞,如今朝廷里还有司酒监,你为什么拒绝官位?”她真是不太了解他的心思,有了终身的官职就等着享尽富贵荣华,这份荣耀别人还求之不得呢!只有他对朝廷多次的延邀弃之如敝履。 苏放不在乎地耸肩,继续低头察看大黄米:“有了官位,我的酒就只能呈给皇上,由他一人专享。身在民间,我想酿酒便酿酒,疲了、累了随时可以撤手,五湖四海任我逍遥。”他的酒庄已是天下第一,富贵权势算得了什么?他要的是率性自由。 杜薇看着他飘逸的背影,跟他相处越久,越为他的豁达着迷。 苏放是个超逸疏狂的人,俊美无铸的他是众家女子芳心仰慕的对象,因为嫌麻烦,也怕过多的脂粉味混淆了他的嗅觉,所以他独自避居在江边。偌大的屋里,除了半旬前来一次打扫的老嬷嬷之外,就只有他们两人镇日相处。她曾经问他?为什么救她? 他的答案可妙: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而自从知道屋里除了他就没有别的人后,杜薇甚至没有勇气问当时是谁帮她换下一身的湿衣? 一想到自己曾经毫无遮掩的让他看透,杜薇便忍不住双颊滚烫,这--要是依宋若莘所著的女伦语,自己该跟了他的。 啐啐啐!从打消死意的那时开始就决定再也不理会这些禁锢女子思想的无用书籍,怎么突然又再想起?真是沉疴难愈啊! 杜薇低头瞧瞧自己身上的男装。有别于逃难时不得不易钗的无奈,今日的她是自己要求以男装示人的。身为女子太苦,她固执地认定只要着上男装,就可以假装是男儿身,不必再守繁如牛毛的闺阁之禁。 她感激地望着苏放的宽背,对于她莫名的坚持,他只微挑了眉梢,便默默交代李管事送来娇小的男装。一如往常地,只要她不提,他就不多问。 跟一般不解人间愁苦的千金大小姐相比,杜薇对男子的阅历应该算是丰富了,即便曾经身处京华首都的挹欢院里,见识过林林总总的达官贵人……这苏放的人品心性,较之于他们,毫不逊色! 跟李申相处时,杜薇谨守分际,连衣角都没让他碰一下,却对苏放的碰触不躲不闪。其中因由,连她自己也想不清楚,就当作对班昭的无言抗议吧! 苏放突然感受到背后的灼热视线,转头恰好抓到她的凝视,便逗她:“怎么?尽偷盯着我瞧!”逗她,看她满脸的无可奈何,是他最大的娱乐。 杜薇整张脸宛若火烧,没了平日的伶牙利齿。 这个人!唉! 第三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1:01:42 字数:9701 苏放十分率性,想喝酒时便放下所有的事,似乎在那时刻只有喝酒才是天下最重要的事。 杜薇见他举起酒壶灌下一口,迈向江边准备刺鱼,皱着眉问:“喝了酒才抓鱼,不危险吗?” 苏放回头潇洒一笑,扬扬手中的酒壶表示不要紧。 虽然不曾尝过,不过从距离他数步之远的地方都闻得到浓郁的酒味看来,他手里那壶酒应该颇烈。 虽然周遭弥漫着酒味,杜薇还是不习惯,在苏放饮酒的时侯,她总是选择坐在上风处,可是天生灵敏的嗅觉偏又让她闻得清楚! 她眉头锁的死紧,看苏放站在江边,离江水不到一步。自从险些灭顶之后,她怕极了阴冷的江水,总小心离得老远。 苏放一脚向前,身体前倾,右手执鱼叉凝神注视江边的游鱼。 见苏放半个身子悬于江上,杜薇一颗心像要跳出喉咙似的,“苏放,别抓鱼了,我去炒两样下酒菜可好?”家毁人亡之后,带着迎春逃难在外,她的厨艺也增进不少。 苏放利落的一叉,举起来,鱼叉上插着两条尺长的鱼。他大步走向树下的杜薇,挥挥手中丰富的收获笑问:“不想吃鱼了?” 杜薇有些气恼:“谁知道你会边喝酒边捕鱼?这样太危险了!” 她形于外的担忧让苏放感动,“我是酒王,醉不了的;至于这黑江,还不在我眼里。” 杜薇知道他泳技绝佳,否则那日船上众人都不敢下水救她或捞百宝箱,他却能将自己救起。只是,关心则乱。这里只有他们两人,苏放万一落水,谁来救他? 苏放将鱼放在火堆上烤,健臂一揽拥住娇小的杜薇,这才发现她的微颤。 他轻抚她柔细的青丝,柔声的说:“让你担心了。我不只善饮、善泅、还拥有一身的好功夫。不过真的谢谢你!”这样直接的关心让人微醺。 莫名的亲密氛围让杜薇心里一惊,好不容易才卸下顶在头上的那片天,如今她只想作自己的主人,再不要当任何人的附庸!苏放虽俊逸多情,还是当朋友就够了! 杜薇悄悄退出温暖的怀抱,岔开话题:“今天这是什么酒?不像茅台的酱香,也没有汾酒的甜润,更不似沪酒的浓香迫人。”在苏放的耳清目染之下,她对于酒昧可说是一点就通,只差对亲口品尝始终敬谢不敏。 对她的退却苏放只略抬眉,并未表示什么。他恶作剧地将手中的酒壶拿到杜薇鼻尖,“三花酒,它带着蜜香,像蒸米食似的。三花酒纯雅,茅台清香,汾酒醇厚,沪酒浓绵,这四种酒是酒庄里最为驰名的白酒。” 不防吸入的酒气让她有些醺醺然。杜薇斥他一眼,往旁边挪坐。却又难掩好奇:“白酒?酒还分颜色吗?” “当今天下,以我们酒庄的酒种最齐最全,林林总总不下千种。若纯以酒色来分,则可分为白酒、黄酒,其中黄酒又可细分为鹅黄、琥珀黄、淡黄、浓黄……等等;还有红酒,如彤云的红,如樱花的红,如落霞的红,如……”他瞥向她的嫣红唇瓣,突然住嘴。 没察觉他的异样,杜薇听得兴起,忙问:“还有别的颜色吗?奇怪一点的!” 苏放微微一笑:“有,除了实际上是无色的白酒之外,还有乳色的酒,黑如黛漆的酒,绿如竹叶的酒……五彩十色;让人目不暇给。” “真的?”杜薇的好奇心被挑起,“你又在唬弄我,对不?”又不是染料,这么多颜色! 苏放哈哈大笑:“当然是真的,我刚刚说的酒全在山上酒窖里。” “带我去、带我去!”杜薇拉着苏放的右手,像个顽皮的丫头。连她自己也没发现,现在的她慢慢地展露出真性情。往日那个坐必并膝,笑不露齿的官家小姐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要是爹爹及师傅见到,必然击胸顿足! 苏放任她攀着,左手捉酒呼噜灌下:“窖里酒味之浓可传数里之远,等你对酒味再熟悉一些,我会带你上山的。”她的嗅觉敏锐胜过常人许多,这样的天赋,善加引导将会是他最佳的得力助手。不过在那之前,得先要让她习惯酒味,否则别说进酒窖,只怕才到半路就晕的不醒人事了。 带她到严禁女子进入的酒窖无非是种宣示。苏放向来理智,经过细细省思已将自己的心意剖析明白,只要心意确定了,剩下的只有时间的问题。感情犹如酿酒需要培养,是急不来的! 他微笑望着灿丽的笑颜,杜薇伶俐却不刁钻,自然而不庸俗。不若一般的大家闺秀总让人觉得做作,小家碧玉又智识浅薄。人人都以为他浸淫酒海不近女色,其实求的不过是堪以交心的对象!庸脂俗粉话不投机,要如何交心?与其将时间浪费在应酬客套上,倒不如专心酿酒。因此一直以来没有任何女子能在苏放眼底驻足。 上天赐下的杜薇,无非是最最相契的另一半,他心之所系的伴侣!! “喔!”杜薇闻言用力的吸吸鼻子,“难怪空气中始终漫着酒味,我还以为是你身上传来的味道。”脑里灵光乍现,亿起落水那日尝到的酒味,她突然转头盯着苏放形状优美的薄唇,他,曾经以口为自己运气-- 轰! 苏放不解地看着杜薇突然灼热的脸,“怎么啦?”他用手轻触细若凝脂的脸颊,“怎么脸这么红?” 他他他,他还在自己腹部胸前压出积水哪! 好羞人!蹲了下来,杜薇将头埋入拱起的腿间,避开苏放疑惑的询问。 糟糕了、糟糕了!师传说过不能与男子有任何接触,否则要生孩子的。想起自己这几日跟他的相处,这娃娃,要生几个了? 哦!天哪! 杜薇为自己轻忽了师傅的教诲而懊恼不已。 苏放拍拍她的肩头,“发生什么事了?” 杜薇惊慌地跳开,“你别再碰我了!” 苏放讶异地看着她不寻常的举动,“你怎么了?”刚刚还好端端的,不是吗? “我就要有生不完的宝宝了,你还碰我!”杜薇指控,水灵眸子里汪汪如水,像是随时都要滴出泪来。 “你……成亲了?”苏放愕然,她的体态不似已婚少妇啊! “你扯到哪里去了?我当然还没成亲!”只不过有个成为过去式的未婚夫婿。 苏放握拳轻敲额顶,“那--为什么会有宝宝?”谁来告诉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 杜薇挥动粉拳,生气的说:“都是你不好!师傅说被男人碰了就会有娃娃的,你还一直碰我!”虽然很愤怒,她还是小心翼翼地不要碰到苏放,她可不想又生了一个孩子。“现在怎么办?一定会有一大堆的娃娃!” 娃娃?还是一大堆?苏放忍住笑,迟疑的问:“你是说你有娃娃了,而且还是我的?”他有些啼笑皆非! 杜薇谨慎地跟他保持安全距离,没好气地说:“不然还有谁?连我爹都没碰过我一根手指!” 苏放笑开了嘴,因为她的纯洁。 他走向前,引来杜薇提防的敌视。苏放双手平举,“我不碰你。”在解释完之前,他心里默默加上一句。 “是你的师傅告诉你被男人碰到就会怀孕?而且会无穷无尽的怀孕下去?”天哪!她爹打哪找来这样宝贝的师傅? “难道不对?”杜薇没好气地回嘴。他这个凶手! “当然不全对。男女之间要作了夫妻间最亲密的事才会可能有孕,再说人类又不是鱼,一胎生个百来千个的卵,就算是母猪生猪仔都生不了那么许多!” 对他暗指自己是猪,杜薇有些气结。但仔细想想,如果真的碰一次生一个,那--她低头瞧自己平坦的小腹,怎么装得下? 娘说怀胎十月才生下她的,她是独生女,也没见娘接连生个没停的呀! 难过师傅又错了? 一定是这样没错!试想:梅姊姊也没生孩子呀!(她不知道的是春楼女子自然有一套避孕方法。) 杜薇高兴得双手一拍。对了对了,一定是这样没错的,她老看见昭嬷嬷拉着寻芳客进门,也没瞧见昭嬷嬷生孩子嘛! 见她豁然开朗,苏放探身取笑:“想通了?” 一朵红花飞上粉颜,杜薇鼓着颊,“你要笑便笑。” 苏放双手捧起粉嫩的容颜,“你师傅也许是羞于启齿,才会夸大。但是我想她的原意还是想保护你的。男人确实是能避则避。” 也包括你吗?杜薇无言问道。 “不包含我。”苏放俯身,“至少我希望我是唯一的例外。”最后这句话是贴着她的唇说完的。 苏放轻启樱唇,在他探进的瞬间,杜薇尝到一股清柔的蜜香,有别于挹欢院里低俗的酒气,他的味道让人觉得信赖。 轻吻之后,苏放一手抡起腰际的酒壶,一手仍搂住她的纤腰。灌下一口酒,咽入大半,只留下一、二分,再低头哺进杜薇的嘴里。 杜薇初时想躲,却教苏放抱个老紧,流人她口中的酒液其实不多,在微灼的热感过后,绵香的感觉由喉头顺延而下,带出诡异的奇特感受。 这就是酒? 分不清是苏放温柔的吻还是三花酒的气息,总之,杜薇觉得自己醉了,醉在这样浪漫的人怀里,醉在溢香满口的酒味里。 或者,从他救她的那天开始,她就不曾真正清醒过,毕竟,在充满浓郁酒味的环境里,要保持清醒并不容易。 忘了想要自由的信誓旦旦,也忘了师傅的谆谆教诲,人生得意须尽欢哪! 等等,孩子!这样做会不会有孩子?她将问题问出口的当时就后悔了,这样的感觉太亲呢! “不会有孩子。”苏放在她耳边低语:“生养孩子是只有夫妻间才能做的最最亲密的事。在成亲之后才能做的事情。”他会等到那时候,这是狂放如他唯一的坚持。为的是她,而她值得。 他的话让杜薇释怀之余又有些不悦。不悦的是他的话里没有负责的表示。再怎么无知,她也明白他们之间确确实实已经超过男女正常相待的范畴。 负责?杜薇猛一吃惊,怎么会想到要他负责?就算救命之恩该以身相许,就算真的对他动心,她也不愿再陷入以夫为天的境地。生为女人还不可悲吗?何苦好不容易逃出一道桎档后又赶着跳人另一个? 不!杜薇在心底吶喊。重生的她只想逍遥自在地为自己过日子,不要再顶着某某夫人的头衔,攀附著名之为夫婿的人,过着毫无主见的生活! 她偷偷地凝视身旁俊俏的苏放。他温柔多情,胜过穷追着梅姊姊那些狂风浪蝶太多太多。当他的夫人该是幸福的,一定有许许多多的人想尽办法要将女儿塞给他!可是,那并不包括她! 身为大妻之女,看多了母亲的抑郁寡欢,也为二娘他们屈居小妾感到不值!她们明明都是条件优秀的女人,为什么要跟人家分享丈夫、分享爱?而这还算是比较幸运的。 古时有女子遭夫休弃,他日见面,已然是自由之身的女子还要诡在地上行礼,并且温柔询问:新妇还教夫婿满意吗? 这是什么道理!? 刑场上临将受刑的男子,在刽子手一刀落下的时侯,怎么不用最后仅存的一口气挣扎地间:大人,我的脖子还让您砍得满意吗? 而是用瞳大的瞳孔狰狞地控诉不服、龇牙咧嘴地像要索命? 只许坏事做尽的男人喊冤、却不准无辜的女人心有不平? 古往今来,多少贤妻辛劳持家、侍侯翁姑不遗余力,等到夫婿或功成名就,或偶遇佳人,便平白无故遭到休离?连抗辩的权利都没有,为了怕人耻笑,还只能躲在被窝里暗自饮泣! 如果不是身为女人,唐琬还需要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吗? 都怪生为女儿身哪! 虽然只有短暂相处,不过她相信苏放会是个好丈夫。然而,解脱禁锢的她想要的不是一个好丈夫而是--朋友。 维持现在这样的状况就好,就当彼此是介于朋友及夫妻之间的挚交,逾越了,只怕连朋友都做不成。届时,天地悠悠,她将何以自处? 苏放只当杜薇的僵硬源自于害羞,遂放开她。并未深究她的沉默。 “三花酒的味道如何?”由人们第一次品酒的反应就能得知此人的酒格,鲜有失误。 “洌甘清爽。”杜薇回答。他既好酒,她就跟他谈酒。就当个最最要好的朋友吧! “嗯!”她竟有办法将三花酒的酒性简明扼要地全讲足:苏放赞赏地点头,看来,她不只拥有敏锐的嗅觉,也有极其灵敏的味觉。不愧是他择定的伴侣! “还想喝酒吗?” 杜薇错愕,仰头望着高她许多的苏放。不由得想起方才让人火热的吻,一双明眸数度瞄向他温润的唇瓣,羞红了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刚才的吻同样让苏放身陷其中,但是他仍然嘴坏地拱揄她的不自在,“我是说--直接喝酒。” 这人--真可恶! 杜薇习惯了他的调侃,若无其事地回答:“也许吧!但是我想如果加点甜味会更易入口。” “女子喝酒,还是果露酒适宜。”苏放就是这样,时而正经,时而调笑。飘忽之间教人难以捉摸。 父亲曾经说过,首次饮酒而不排斥的人,来日必然善饮。看来酒王身边即将有酒后了! 不过不急,感情像酒一样,需要慢慢发酵。 烤好的鱼香气四溢,苏放先洒上酒去腥,再略拷之后,拿起一尾;小心剔除鱼鳞之后递给杜薇。 吃着鲜嫩的色肉,杜薇偷觑苏放潇洒的侧面,他为人儒雅不凡,待人又温文体贴,如果能与他相伴终身、有友如厮也是幸福吧! 苏放已将鱼吃完,瞧见杜薇手上还有大半,欺身过来咬了一大口。 望着他满足的偷笑,杜薇心里盈着满满的幸福。 杜薇正待入睡,忽闻门外有人吟诗。是苏放? 她轻着披风,推开房门,见苏放斜倚亭中,她轻轻袅袅地越过两人房前的院落, 步上凉事:“夜探了,怎么还不睡?”浓郁的酒味让她习惯性地皱着鼻头。 制曲选料必须在早晨嗅觉最灵敏时进行,他还在喝酒,明天怎有精神? 苏放举起酒壶,潇洒地饮落一口:“别担心,你何时见我误事?” 杜薇点点头,接着沉默了半晌,微闷的天气让她辗转难眠,可深夜跟狂饮的苏放共处,气氛委实诡异──她清清喉咙:“嗯……我回房了,晚安。” “慢着,”苏放低沉的嗓音由背后传来:“如果不会累,陪我一下。” 杜絮转过身来,走向桌前,嘴里却念着:“我又不喝酒……” “无妨,明月当空,聊聊也好!” 杜薇坐下,双手搁在桌上:“自己一个人喝,不闷吗?”庄里没有第二个人,她又不喝酒,苏放确实只能独自喝酒,可是在挹欢院里人们总是吆喝着对酌,独酌的苏放看来有点颓废。 苏放洒脱大笑:“独酌有独酌的情趣。李白是与月亮、影子对影成三人,今晚加上你及你的影子,我们还胜过他两人呢!岂不热闹!” “歪理!”杜薇轻碎:“人家是诗仙耶,你倒好意思相提并论!” 呵呵呵!苏放仰天大笑:“我是酒王,论起酒来,李白犹逊我几分!”话里尽是狂妄的自信。 杜薇无奈上望:“是是是,你是酒王!”俏皮的反问:“我倒考考你:喝酒还有多少名堂?” “独酌、对酌、并酌、放酌、壮酌、狂酌、艳酌,”苏放一口气说完:“称为酒之七酌。” “咦?”杜薇好奇地问,明亮眸里闪闪生辉:“真有这么多名堂!”不过随口问问,没想到酒的学问还真不少。 “那可不!”苏放斜睨了她一眼:“莫非你以为酒徒尽是些是难登大雅之堂的粗鄙野夫?” 杜薇正想点头,瞥见苏放起眼晴,忙不迭举起双手:“不敢不敢!”开玩笑,苏放身为酒庄庄主,以制酒为业,又嗜酒如命,如果坦然说出之前真的是这样认为的,怕不气坏他了。 杜薇偷觑苏放俊朗的脸庞,其实,在挹欢院时确实认定酒色财气是沆瀣一气,教人不耻!直到这阵子跟他相处下来,才发觉他虽嗜酒,却学有专精,胜过那些藉酒装疯的鄙夫太多太多。 他从不刺探她的隐私,接纳她不能提及、不堪提及的过往。在苏放全心的包容之下,她才能寻回被苦苦压抑的率性自我! 在杜薇沉思间,苏放又灌下一口酒,缓缓吟出:“深夜归来常酪酊;扶入流苏犹未醒,醺醺酒气与兰和。惊唾觉,笑呵呵,常过人生能几何!” 杜薇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是韦庄的天仙子!”这首“醉归”启蒙师傅认为意涉劝人饮酒,难登大雅之堂,一度还禁止她念呢!却不知反骨的她是越禁越想接触。 苏放眼底一抹微讶闪过,旋即赞赏地说:“好学问!”这小妮子必然出身不凡! 他接猜又吟:“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杜薇迅速接下:“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两人相视一笑,一齐喊出:“曹操的短歌行!” 他们乐得前仆后仰。直至喘不过气来,杜薇才笑着说:“又是杜康!这下我总算相信杜康酒有名了!” “是啊!传说杜康让天子封为酒神,死后又让玉帝召去酿御酒,后人还穿强附会出'杜康醉刘伶'的故事呢!” 杜薇兴冲冲地追问:“杜康醉刘伶?那是什么故事?”处在深闺,她对于这些乡野村剧一无所知。 苏放浓眉微挑,“传说晋代,已成仙的杜康奉王母娘娘之命下凡,在洛阳龙山时近开了间酒店,点化私自下凡的酒童刘伶,刘伶嗜酒,闻香而至,连饮三大碗之后便醉上三年!”杜康醉刘伶在酬神庙会、节庆时常常搬演,她……居然对这出寻常人耳熟能详的戏码感到陌生?见她听得津津有味,苏放不着痕迹的问:“你没看过这戏?” “没有耶!”杜薇毫不迟疑地回答。大眼里兴致盎然:“刘伶真的连醉三年?一千多个日子耶!”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她欣喜的娇俏让苏放微微一动,走出阴霾的杜薇,是那么的天真娇媚! “嗯!”见她睁大水眸摆明了不信,苏放优雅地举起酒壶,让琼浆玉液缓缓流入喉间,这才慢条斯理地解她疑惑:“其实,像这样会醉人千日的酒不只杜康会酿,传说北朝时的刘百堕也曾酿出让人酒醉不醒的酒。有一名官人带着这酒去上任,半路遇劫,土匪得逞后耐不住酒香当场狂饮,以致于酪酊大醉,终至被擒。后来人们称这种酒为『擒贼酒』” 杜薇不服地嘟着嘴:“也许是稗官野史言过其实了,或许那强盗根本酒力不胜,才轻而易举地醉倒!”什么擒贼酒?名字既不雅又不美,奇奇怪怪的! 苏放双指一挟,捏上她粉嫩的颊,“后来还有一位名叫狄希的人,造出千日酒。他的朋友不信,仅是讨了一杯喝,谁知一回家就这么醉上三年!直到时间到了,狄希才排除众难地起开棺桩,救出大醉方醒的朋友来。” 杜薇半信半疑地望着一脸笑的苏放:“你没诓我?” 苏放伸出手掌:“句句实言。”她愣愣的模样可爱极了! 杜薇急切地攀着他的臂膀:“那你呢?你能酿出让人醉上千日的酒吗?”太神奇了。她一定要亲眼看看这种酒! 苏放爱宠的拍拍她红嫩的脸颊:“能。我是酒王,忘了吗?” “我要看、我要看!”杜薇兴奋得直跳。毕竟才二八年华,骨子里又是活泼的性子! 苏放的黑眸倏地变暗,呼吸更显浓浊。她没发觉丰满的胸此刻正密不可分地贴住他的手臂,每一次不经意的摩擦,都带来教人酥软的震撼。 丝毫没察觉自己带给他的甜蜜折磨,杜薇拢的越紧:“好不好嘛!让我看看千日醉!”跟他撒娇,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了。严谨的爹娘只会再三叮咛:坐莫摆腿,笑莫露齿。从来不曾放怀地抱过她、听听她心里的话。 她以为此生就要局限在既定的框框里,做个跟娘一样的官家夫人,终老一生。 她认识的人里,苏放是最好最好的人了!他从不对她设限,也不会叨念: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温柔地给她完全的自由,并包容她所有的习性。 在他身边,杜薇觉得不再有男尊女卑的冬烘思想,他给予她平起平坐的公平对待。 从来不知道,撤娇,原来是这么地容易。 杜薇想:如果能够就这样一直一直待在苏放身边,当他的红粉知己。做女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只要当“红粉知己”就心满意足了吗?? 如果她愿意坦然面对自己的心,会发现其实在心底深处,隐约地有着一份期盼,希望与他永不分离。然而,在苏放态度不明的此时,付出越多,将来怕都将无法收回!因此,杜薇只想默默陪着他,只要他一回头,就能看见她守在身旁。 不管时间是否短暂,至少她曾经拥有过甜美的时光。 杜薇环住他的腰,静静数着他平稳的心跳声,贪婪地闻取隐藏在酒味之间、属于他的淡淡气息。 苏放抚起她的下颚,暗哑着声音说道:“明天,我们就到窖里去。”最后一句话是贴着她柔软的唇瓣说的:“不过,现在我要收点带路费。”她的唇甜美得让人忍不住一尝再尝! 他的靠近让杜薇心跳漏了几拍,热烫的呼吸更让她心荡神驰。 刚毅的气息夹杂着浓郁的酒味架构出危险的氛围,杜薇正为他暖昧的话语思忖着,碎不及防地,苏放突然吻住微张的小嘴,将她的愕然吞进腹里。 呃! 两唇相触的那,杜薇的脑里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响应,只能闭上眼晴,避开苏放贴近的脸,愣愣地接受他的探索。明知超越“朋友”的范畴,面对他的掠夺却无能阻止。心底甚至有些期盼。 有别于白天的调笑,夜晚的苏放更显邪肆,他恣意地吸吮,温柔地探究她嘴里的芬芳。 闭着眼睛,感觉更显敏锐。杜薇的唇瓣敏感地感受到苏放灼热气息中的渴望。来自他心底深层的浓烈渴求,从湿润的唇间毫无保留地宣泄而出。 从第一次为了救人而不停运气给她的时候,苏放就不曾忘记她柔软的双唇带来的致命诱惑。为了让她能够适应,他等的够久了!苏放慢慢地加深这个吻,蓦然,温热的舌触及丁香小舌。 嘎? 突如其来的触感让杜薇躲避不及,直觉想闪!在小小的方寸之地里,怎样也躲不开他坚定的搜索。 她的不知所措惹来苏放的轻笑,杜薇睁开眼晴,半羞半恼地看着他,却在看见眼前含笑的容颜时立刻闭回眼睛。 短短的失神,让苏放觑得机会。等她发现,两人的唇舌已然相互交缠。 苏放灵活的舌尖所带来的悸动让她忘形地跟随,将缕缕柔情无保留地交付与刚毅的他。不想过去、不想未来。在这时刻,她只想放任自己的心,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 杜薇心底有个念头慢慢萌芽,如果对象是他,其实不必顽固地拒绝当女人。 他不会迂腐地要求她守女诫。虽然他们从没聊过这种问题,但她就是知道! 如果苏放平凡一如常人,就不配让她真心对待! 事实证明:这些日子以来,他不仅未曾探究过她的隐私,甚至没有大发厥词,要她谨守分寸、不落口实。 这样磊落难得的昂扬男子,难道不值得倾心以待吗? 在理不清苏放的态度时,原本只想陪着他,当个解语的红粉知己便罢了,如今他直截了当地示露出感情,再不好好把握就显得矫情了! 心念豁然开朗,一片芳心已然沉陷。无关报恩,也不是存着传宗接代的想法,杜薇只想为自己活着,过自由率性的生活!去他的八股论点!管世人怎么看待她,含恨跳江的杜薇算是已经殉葬在多如牛毛的闺训底下;重生的她有权利活得好好的! 为自己! 抛开禁锢的杜薇热情尽现,苏放感觉到她细腻的转变,惊喜之余益发热切的索求。 终于分开了,杜薇下意识地轻舔肿胀的双唇,这个举动惹来苏放粗嘎的低呼。 “你这个小妖精!” 还弄不清他其名其妙的指控,苏放旋即紧紧拥住她,再一次地吻住娇俏的唇瓣。 这次的吻益加猛烈。在轻风习习的静夜,撩出醉人的情。 第四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1:01:42 字数:12751 一夜无眠,脑子里兜来转去地尽是苏放的脸,搅得杜薇心绪大乱,睡不安稳! 这便是情吗? 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陷下的。是由昨天的两个吻里开始萌出芽的?还是早在让他救起的那天就不可避免地植下爱恋的种子?总之,感情来的仓促而猛烈,让她渍不及防,在还来不及编排防御时就己深深沦陷。 想起昨天的吻……粉颊莫名地烧。 结束长长的一吻之后,苏放依旧恋恋不舍地紧搂着她,直到情潮稍退,才拥着不知所措的她回到房门口。 更深夜静,苏放低沉的嗓音清晰可闻。她清清楚楚地听见他伏在耳边的呢喃:为了你,我会忍! 忍什么呢? 涌起的问题在抬头见到他额上的汗珠时倏然吞下。 是情欲哪! 从小爹娘细心呵护,不曾让她见过其它男子。而刚正不阿的爹爹跟温柔婉约的娘亲之间永远是相敬如宾地对待。 关于情欲的了解,只能偷偷地从暗藏的章回小说里窥知一二。 直到进了挹欢院,虽然梅姊姊保护得好,但是有一回她想起亡故的爹娘,忍不住在僻静的后院里焚香祭拜时,有一群寻芳客搂着衣着大胆的妓女来到后院。 幸亏黯淡的月光并未曝露出着男装的杜薇依然让人惊艳的姣好面容,春情正炽的他们无视于她,竟然就地野合!! 万分羞惭的杜薇只得赶快避开眼神,仓皇离去! 虽然匆匆一瞥,寻芳客脸上的狎亵还是深深地烙印在她心里,每每想起便让人恶心欲吐! 犯了情欲的男人,其实跟路旁的公狗一般无二! 因此李申虽然不是任达丈夫,比起那些猥琐鄙夫终究是好上一些。也许是尚余些许读书人的风骨,或者是由于胸有成竹;至少,他从不强逼她。 但这苏放…… 却真真让人感受到他诚挚的疼宠啊! 在李申面前,她是红极一时的名伎杜十娘;在苏放心里,她就只是落难的杜薇。没有虚名,甚至没有出身。而他依然拿心来爱! 他的疼惜,叫人感动哪! 掬起盆里的水拭脸,清凉的水渗进犹自灼热的皮肤,带来几分凉爽感受。望着铜镜里酡红的脸庞,半是羞半是喜,终于寻到了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啊! 门上传来轻敲,苏放清朗的声音响起:“薇儿,准备好了吗?” 杜薇轻轻拉开房门,立刻被拥进温暖的怀抱里,一个激烈的吻立刻封住她的樱唇。 良久,苏放心满意足地放开略微肿胀的红唇,咧着嘴说:“早安!” 杜薇低垂着头,羞惭地不发一语。 他、他、他……真是的! 虽然相处这段日子以来,对苏放的靠近慢慢地习惯了,但是毕竟被繁如牛毛的闺训从小压抑,一时之间对他恣意的吻还有些不能适应。 苏放的叹息声从头顶传来:“你不喜欢我的吻吗?”声音中的自怜自艾令人不舍! “没!”杜薇急忙申辩,“我很喜欢!只是……还不太能习惯……” 猛地仰头,想要安慰他,映人水灵眸子里的哪有半点哀凄?她仿佛还能从苏放幽邃的黑眸里找出些许笑意呢! 这家伙! 苏放嘴角扬起,为她的坦诚。伸出健臂将有些羞恼的玲珑身子拉拢过来,修长双手在她背后游移,“我也很喜欢,不只是吻。” 在杜薇意会到他话中含意,瞬间脸红之际,他哈哈大笑的又偷了一个吻:“走吧!带你去'我们的'酒窖!” 离开酒庄,越往山上气味越浓。空气中充斥的酒味让杜薇有些微醺。苏放见她光闻到就闹酒醉,摇摇头,从杯中取出一枚芳香的药丸喂入她口里。 “这是什么?”嘴里的药一化了,竟神奇地化去所有晕眩的感觉! 苏放笑着回答:“解酒药。” 咦?杜薇明亮的眼里尽是问号:“你也而要吃解酒药?”不然干嘛随身带着!她还以为苏放是不醉的酒王! “我当然不会醉!”苏放毫不客气地轻敲她的头顶,笑嘻嘻地看她眼中的不服气:“解酒药是为你准备的。试想:才到半路你就不胜酒力,真正到了酒窖岂不晕得不省人事!” 杜薇心里盈满感动。苏放外表看来漫不经心,实则体贴多情。他的体贴俯拾即是,没有花言巧语,不必刻意强求,却总在她需要时感觉得到他的关心! 精神一来,杜薇自然地将柔夷滑入苏放温暖的掌中。 大掌将小手妥切的包裹住,拉至胸前贴近心跳的位置。苏放醇厚的嗓音低声的问: “感觉到我的心了吗?它正在为你而跳动!” 杜薇将耳朵靠在苏放健壮的胸前,避开他炽热的眼神。这样的举动无疑宣示出她的心意。 咚!咚!咚! 平稳的心跳,苏放的气味,环绕出的幸福氛围让杜薇觉得晕淘淘的。 她抬头,正要告诉苏放自己像是又醉了,却跌进深邃的眼眸里,献上柔软的芳唇! 如果杜薇以为'酒窖'就是在地面上挖一个坑,那她就大错特错了! “这里就是你说的酒窖?” 杜薇呆楞的望着眼前复杂的建筑。外表看来是一个占地庞大的圆形建筑,走进去才赫然发现里面还有四层圆形、但是一层比一层略小的房子,依序环绕成总共五层的建筑物。 哇!这几乎占据了一整个山头! 苏放抚摸她柔亮的发,笑看水眸里的兴味盎然,“这就是酒窖,酒庄酿酒的所在。”也是天下名酒的生产地。 杜薇放开苏放的手向前走去,好奇地看着周过的一切,以及原本忙碌、却在看见她时停下手中工作的工人。兴高采烈地飞舞着像无意中误堕凡尘的粉蝶仙子! 察觉众人的痴傻的眼光,苏放眉心微蹙,几个大步将杜薇拉至杯中。 这是他的女人! 李管事接到通报,匆匆赶到,喘吁吁地行礼:“庄主!”挑高的眉毛表露出他对苏放形于外的占有欲的强烈好奇。 庄主怀中的人儿虽然身着男装,娇俏粉嫩的脸庞一看就知道是女子。看庄主宝贝的模样想必是他的意中人! 再看看停工下来的众人,惊为天人、差点连口水都留下来的模样,他就觉得好笑! 也难怪这些兄弟!酒窖里自古以来便明令规定女子不能擅自进人,只有几位负责打扫的嬷嬷会在最外层出现而已。大伙难得见到妙龄姑娘,又是这样的天仙绝色,难免一不小心就失了神嘛! 不过……瞧庄主脸色铁青的样子,再不开口制止恐怕会血溅当场! 女人,真是祸水!老祖宗英明! “咳……”李管事轻咳几声。很好,大家注意到他了。“庄主是来验酒?”听到他刻意加重的“庄主”两个字,再怎么二愣子的人也知道转开目光,别再大刺刺地直视着美人儿。 功德圆满,他今天又日行一善了。阿弥陀佛! 苏放脸色稍缓,沉声说道:“我带杜姑娘参观窖里。” 李管事一听差点跌倒,看苏放一脸的正经,硬着头皮问:“参观陶瓮是吗?” 装酒所需的各式容器都放在最外层,里层依序是堆放制曲原料的发曲房;存放药材、果实的果药房;掌控火侯的获酒房;最内层的地面上是庄主的院落,地下则是储放酒的地窖。会建出如此防御性强的屋子一来是进免苏家祖传的酿酒法外泄,二来则是防止有人来袭。 世局乱的时侯,买不起酒的酒鬼是会铤而走险的。所以窖里千百个弟兄不但精于酿酒,还个个拥有不错的身手! 酒会乱性古有明训,因此酒窖历代以来除了弟兄们不敢冒犯的庄主夫人之外,其余一切女子都不得擅入酒窖,以免发生危险。另一方面,传说酒神杜康认为女人善妒,所以严格要求女人禁止参与酿酒过程,以免酒昧发酸! 虽然传说不可尽信,但是毕竟是窖里根深蒂固的传统,庄主今日带个姑娘来……实在是…… 苏放不理会李管事忧心的模样,径自领着好奇不已的杜薇慢慢参观。 “嗯--”李管事跟上前去,面对庄主凛然的背影不知所措。 苏放揽着杜薇的腰,回头对着愁眉苦脸的李管事挥挥手:“没事,我带薇儿逛逛'我们的'酒窖。你去忙自己的事吧!” “我们的酒窖”? 李管事后知后觉地思索着。 庄主的意思是--酒后!如果是酒后当然就没有禁区的问题了!历代庄主夫人都能在窖里自由活动的。他笑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嘴角上扬至耳边。郎才女貌!也唯有这么灵慧的人才配得上我们酒王嘛! “管事……”硬被拱出来的小狗子怯怯喊着。李管事该不是因为又到了贡酒的时间,压力太大疯了吧!哪有人笑得这样痴愚的样子!整个酒窖都由李管事统筹管理,万一真的疯了可怎么好! 没有响应!害怕遭受池鱼之殃的他悄悄地退后、再退后。听说疯病是会传染的,还是离远一点好了。 战战兢兢退到人群之中,一不小心又被用力踹出来,直挺挺的趴在李管事跟前。背后纷乱的脚印证明非一人所为! 呜呜呜! 控诉的眼神回头望着若无其事做观赏天地貌的其它人等。今早出门娘就千叮咛、万嘱咐说他犯小人,没想到犯的是一大群! 我招谁惹谁了,娘啊! 喜孜孜的李管事没发现脚边有人正挣扎地要爬起,一个转身从他身上踩过。 “咦?小狗子,你没事趴在地上干嘛!” 呜呜呜! 小狗子狼狈地想吐出满嘴的泥,还来不及说话,“小人们”就开口啦! “李管事,小狗子是想问您在开心啥?” “啐!”李管事没好气的说道:“事情多做、话少说!庄主难得到窖里来,要让他看见你们成天只会探听八卦,成何体统!” 骂归骂,可李管事嘴角的弧度一直没变,众人不由自主地打个哆嗦,默契良好地一哄而散。 李管事一定是疯了没错! 酒后耶! 李管事忘形地遥望苏放他们离去的方向。 庄主从来不近女色,他还以为俊美元俦的庄主有什么隐疾呢!这下好了!总算让他等到一个倾国倾城、花容月貌的酒后了! 对了!准备房间! 旋即转身的李管事一时不察又踩上正要爬起来的小狗子,悲壮的烙印下第无数个脚印。 他真的生气了! 哪有人这样努力不懈地直踩着人家的背走路的? 泥人都有三分土性,更何况他是小狗子! 小狗子展开架势,正要拉开嗓子嗥叫,李管事拉着他的耳朵咆哮着: “又是你!你太闲了是吗?没事尽在地上玩泥巴!现在立刻给我去把内院里里外外都清干净!” “清干净?”小狗子低呜着。在气势上就输了! “没错!庄主第一次带姑娘来,我们一定不能失礼!窖里虽然都是男丁,可也不能叫杜姑娘看笑话!” “里里外外?”无辜的低鸣声持续中。内院好大耶! “快去!”河东母狮的另一半出现了,“你有时间玩泥巴,就有时间清内院!”顺带附上一个无影脚送小狗子加速离开。 鸣鸣呜… 苏放揽着杜薇从最外围逛起,容器房里陈列着大大小小的陶瓮。 杜薇仔细凝视着制作精美的各式大小陶瓮、酒壶,发出惊叹:“不过是装酒的器具,需要这般讲究吗?” 瞧墙上、架上的虽然都是陶瓮,却各有千秋,像写着“田家有美酒,落日与之倾”的瓮上还加了意境幽美的田园画;“劝君莫拒杯,春风笑人来”的瓮上是色彩柔和的山水画;“我携一樽酒,独上江祖石”的则是神情落拓的诗人独酌的画像,画工之精巧、栩栩如生,令人叹为观止! 苏放微笑看着杜薇兴奋地四处摸索。 她果然是个有文采的女子! “哇!”杜薇喃喃念着:“'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香;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这个酒瓶做的好精致!上面还雕着五彩缤纷的宴客图呢!做这个瓶子的匠师真是太厉害了!” “这个瓶子是预备用来装贡酒的,所以做得精巧些。” 酒庄里有还一批工匠,专司负责酒器。从制坯到上釉一气呵成。这就是酒庄出品的酒无往不利的秘诀。放眼世间绝对没有人能与之抗衡! “喔!”连酒器都如此设想周到,无怪乎苏放可以独步酒国! 杜薇的眼光被架上的一只纯白玉瓶给吸引住了,她小心翼翼地玩赏着:“『落花纷纷稍觉多,美人欲醉朱颜酡』,咦?瓶身刻的这个美人好生面熟,像是在哪见过似的。” 她斜着头,努力思索着。 苏放从后面环住她馨香的身子,将头埋进柔嫩的颈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杜薇恍然大悟,细细的端详着。可不是吗?这像分明是依着她的形貌刻出来的! 怎么会? 苏放借机偷了个香,“是我将你的样貌绘下,用飞鸽传到窖里,命匠师赶工做成的。当作你第一次到窖里的礼物。” 哗! 杜薇的心暖烘烘的,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 这情意-- 这男人-- 今生今世怕是挣不出他绵密的情网了! “感动吧!”苏放调侃,并奉上俊逸的脸:“给我一个吻,当作慰劳吧!” 杜薇扬起头;毫不犹豫地将红唇印上他湿润的唇瓣! 将所有的惊喜尽情地宜泄--以她的吻--这样独一无二的伟岸男子,除了自己,她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回报! 第一次,杜薇不再羞怯,大胆的伸出粉嫩小舌,明目张胆地挑逗他,用他教的方式。 苏放浓眉微扬,早知道她会是个可造之才,没想到青出于蓝更胜于蓝!躁热的情欲在他喉间汇出低沉的吼声,他的双手游走在她的背后,然而也仅仅是如此了! 她是他最珍爱的宝贝,必须在洞房花烛夜之时,他才会放纵自己去彻底品尝她的美好。虽然很难熬,但他会忍耐! 这吻的浓烈程度几乎将两人灼烧殆尽。在再也无法抑制的时候,苏放放开她。双唇却恋恋不舍的再三吸吮被他吻得红肿的唇峰。 绵长的吻几乎耗尽她的精力,杜薇无力的手臂在苏放背后攀着。让他的双臂搂着自己,撑下所有的重量。 唇舌相交,感觉彼此已然是最最亲密的伴侣。 望着苏放俊朗分明的脸孔,杜薇唇畔含笑。爹娘!女儿寻到真爱了! 当个备受娇宠的女人,真真幸福极了! 才走近第二层,扑鼻的发酵味立刻迎面袭来。 “这里是发曲房。”苏放牵着杜薇的手,由迂回的回廊走入堆满各式谷物的仓房,“这间主要是堆放预备制曲的谷类。” 杜蒂走近一看,井然有序的竹篓里是一篓篓各种颜色的谷物。“这是……” 苏放领着她--将篓子里色彩缤纷、大小不同的谷子掬出来察看,并加以解说:“这是高粱,这是玉米,这是糯米,这是大米……” 杜薇摊开手心,让苏放将解说过的谷子放在她掌中。“它们的味道都不一样!” “没错!”苏放点头,“闭上眼睛。”他随手拿起一把谷子至她鼻前,“你能嗅出这是什么吗?” “高粱!”杜薇睁开眼晴一看,果然是高梁!她雀跃的说:“哇!我的记忆力最好了!”当初师傅才教了她几年就倾囊相授一空了。 “厉害!”苏放再度示意她避上眼,“这又是什么?” “玉米!” “这次呢?” “糯米!” 这小东西真的令他惊奇!记得当初他还花了一天的时间才记全所有的谷类,没想到她竟然能够迅速而正确地分辨出来! 她不只拥有敏锐的嗅觉,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啊!看来自己真的找到一个宝藏了! 杜薇,她天生注定属于酒庄、属于他! 苏放将杜薇伸手一揽,娉婷娇躯就这么落入怀中,“你的确比我更行!” “真的?”杜薇高兴的仰望着他,“肺腑之言!”苏放乃是当今酒王耶! “没错!” 杜薇乐的双手一拍,“耶!我赢过你了!” 苏放笑看她挣开他的怀抱,兴高采烈的旋转飞舞。银铃似的笑声回荡在屋里。 直到头晕了,苏放才温柔地将她拉回怀中。 倚着精壮的胸膛,环住他的腰身。杜薇开心地说:“我以为你是无所不能的耶!没想到我居然能够胜你一筹!” 苏放宠溺地摇头,捏捏得意忘形的粉颊,“我从来没想过要赢你,或是不让你赢。我们之间应该是相辅相成,如果胜过我会让你开心,那我非常乐意提供机会让你快乐。事实上,天赋是无法取代的。我必须承认:在酿酒上,你的确深具天分!” 杜薇高兴的抬起下巴:“那当然!我是酒神杜康的后裔嘛!” 从对酒深恶痛绝到不排斥、也不喜欢乃至到如今的认同,是多远的心路历程? 因为苏放的循循善诱,让杜薇非忠即奸的二分视野逐渐广阔。 会喝酒的人不见得都是淫夫野人,古往今来多少名士虽纵横酒海亦不沉沦? 汉时的于定国,饮酒数石,立法依旧清明,不曾有误;让梨的孔融是孔夫子之后,他也嗜酒啊! 历代名女子如李清照、鱼玄机之辈不也或对酌、或独饮,丝毫不遮掩品酒的事实。 当然,酒也会误事的。像“酒中八仙”之一的李白不就为了酒醉之后痴想捞月因而坠水而亡的吗? 但是,如果没有七分酒气助兴,李太白能有十分才气纵横,写得出烩炙人口、流传千古的名句佳言吗? 未必。是吧! 酒就如水一般,成助力、成阻力,端赖饮者的一念之差。 心存恶念的人,区区几滴水酒下肚便藉酒装疯、逞其兽欲。错的是酒还是人? 如果没有认识苏放,如果不曾来过酒窖,亲眼见到酿酒过程的繁琐及蕴藏的丰富文化素养,她将永远只能作个井底之蛙。以最肤浅的认知来鄙视酒。 对自己,是一种损失。 至少她将永远无法发现自己竟拥有这样的潜能。 “是--”苏放爽朗的笑声回荡不绝,“你是酒神之后,拥有特殊天分。佩服!佩服!” 谈笑间两人走出回廊,偌大酒窖里外的五层房子彼此间都有蜿蜒的回廊相通,造型特殊且避免下雨时搬运不便。 嗅觉敏锐的杜薇经过一扇房门时突然吸吸鼻子,疑惑地问并肩的苏放,“这是什么味道?有些说不出的怪,不像正在发酵中的曲饼。” 苏放推开门让她瞧一眼,“这里是存放废曲的所在。”随即便要关上门:“无用之物,我们走吧!” 好奇的杜薇由他手臂底下穿进去,“为什么会有废曲?” 酒庄选曲之慎重、制曲过程之严谨有目共睹,像为了要酿出千百年来始终原味的即墨老酒,苏放派出一组人马,兼程至即墨运当季所产的大黄米回酒庄,亲自筛选过后,当天便送至酒窖当日脱壳制曲。 像这样每个环节都精心注意,细心到吹毛求疵地步的窖里,怎么还会有堆积如山的废曲? “曲是酒的灵魂,酒酿出来之后的味道如何,就端赖酒曲的品质了。然而'发酵'是大自然里极其奥妙的变化,即便我们掌控了所有的过程,在封曲之后,依然只能听天由命。”苏放比比墙边篓子:“这些就是无可奈何的失败品。” 杜薇走近,无限惋惜的说:“那这些都要丢掉了?” “不!山下的农民会定期上窖里收集废曲,带回去喂猪。” “喔!”好在还是有用的。“咦,这红通通的是什么?也是曲吗?”杜薇好奇地指着其中一篓问。 苏放探身一看:“是红曲。” “红曲?” “是的,红曲由粳米制成。因为温度难以控制,以致于较容易失败。红曲制出的酒难登大雅之堂,为平民百姓日常用酒。” 酒庄产的酒不全是供应皇亲贵胃,苏放也坚持酿些寻常老百姓负担得起的酒类。 杜薇用杓子舀起红曲,细细地端详:“它的味道……有些酸、有些甜……”这些废红曲还可以做什么用呢?难道全部都要喂猪?那岂不是太浪费了! 她娥眉紧蹙,须臾灵光乍现,“有了!可以拿来做菜!” 苏放教眼前这张明亮的脸迷惑住了,“做莱?” “对呀对呀!”杜薇放下杓子,兴奋的拉着苏放的手直跳:“用红曲来做菜一定别有一番风味!” “可是--”苏放有些迟疑:“这红曲是报废的……”能吃吗? 杜薇信心满满:“猪能吃、我们人当然就能吃!难道你不吃猪肉吗?” 能这样解释吗?猪只以馊水为食,他可不想! 苏放苦笑:“从来没有人这样吃过……” “所以说我聪明呀!”杜薇斜看他的一脸为难,“你不信我?”在酒庄里她的厨艺让他赞不绝口,这会儿全忘了吗? 杜薇手插腰,十足的茶壶模样。 苏放无奈摇头,一把将小茶壶拢进杯里:“都依你。”谁叫他疼她! 酒窖里阳盛阴衰,平日三餐都由兄弟们轮流打理。多年来不曾出现过善厨的人,好在大伙儿向来奉行以“能吃”为原则,对食物的样貌、味道没有太大的要求,最多就是趁每月一旬的休假日回家打打牙祭。 今儿个桌上琳琅满目的菜看叫人眼花撩乱。 众人目光停驻在看起来不错、闻起来又很香的菜上,压根没注意到难得跟他们一起用餐的庄主也在饭厅里。 李管营踱进饭厅,毕恭毕敬地跟苏放及巧笑倩兮的杜薇行礼。瞧见旁边众人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暗暗摇头,继而回之以最最凶恶的目光谴责。这群没用的家伙!要害庄主认为他御人无方啊! 口水吞咽再吞咽,大伙儿依依不舍地把眼光从桌上的菜肴移开,恭敬的行礼:“庄主好、杜姑娘好!” 苏放向来不拘小节,难得大家对薇儿的手艺这么捧场,看见她笑靥灿烂的样子,他就跟着高兴了! “大家别客气,都坐下来吃吧!” “谢庄主!” 苏放牵着杜薇落座之后,李管事跟众人也依序坐下。 碍于庄主还没动筷子,大家也尴尬地僵着。 突然,一道细微的声音传出来:“现在咱们还等什么?谢天吗?” 李管事瞥一眼发声地,低斥:“小狗子!” “哈哈哈!无妨!”苏放哈哈大笑,“大伙儿别客气,开始吧!” “谢谢庄主!” 众人有志一同地将筷子齐往颜色红艳的鱼身上进攻。 “这明明是河里常见的鱼呀!怎么染上这般艳丽的色彩?”李管事问。 “红曲。”清脆的嗓音回答:“不过我给它改了名字叫'红槽'。” 哎?最近没有酿红曲呀,不会是--报废的那些吧!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随意臆测桌上红曲的出处。 看见漫天的问号,杜薇好心的公布答案:“就是搁在发曲房的废红曲呀!我看它颜色鲜红、味道又不错,干脆拿来当调味料。”她热情的招呼呈现痴呆状况的李管事: “李管事尝尝看味道好不好!” 嗯-- 李管事为难地看着筷子上红艳艳的鱼肉,眼神飘到苏放身上。 庄主,这能吃吗?他无言地问。 你试试看吧!苏放耸肩。 可这是--预备要喂猪的!李管事泫然欲泣。我又不是猪! 苏放不悦地挑眉,你这是在嫌薇儿煮的菜罗? 接收到庄主无言的恫吓,李管事环顾桌上众人,目光所及除了杜薇睁大无事的双眼凝视着他之外,其余人等皆不谋而同的争相回避。 时之间刮起冷风飒飒。 “李管事不敢吃?”杜薇睁着水眸问。 正要忙不迭地点头,突然看见她身旁庄主凌厉的眼神,硬是将满腹的不愿吞回肚里。 “怎……怎么会呢?我只是……只是突然想起我对鱼敏感……”李管事吞吞吐吐地说完。瞄见一旁讪笑的小狗子,迅速的将筷子上的鱼内塞进他嘴里,“小狗子很喜欢吃鱼!” 被塞了满口鱼的小狗子正想反驳,咀嚼之后竟然高兴的嚷嚷:“好好吃喔!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 他匆匆的咽下,无视于呆楞的其它人,迅速地又夹了一满筷子的鱼:“杜姑娘的手艺真棒!比我娘强太多了!”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桌上的鱼即将被小狗子攻击殆尽,纷纷加入抢夺的行列。 谁不知道小狗子的娘(简称狗娘)是镇上有名的厨娘,小狗子既然说比他娘煮的好吃,必然是真的!再说小狗子的胃肠一向不好,吃到不干净的食物马上就会有反应,看他一口接一口的大嘴吃鱼,这鱼绝对没有问题! 三两下,盘子里就只剩零星鱼刺,只剩小狗子耀武扬威地衔着鱼头,大有谁敢跟我抢我就咬谁的气慨。 杜薇开心的拍手:“难得大家捧场,厨房里还有几条煮好的鱼,我再去端来。” 众人当然立刻点头称好。 望着杜薇飞奔的背影,李管事哀怨的看着但笑不语的苏放:“庄主吃过鱼了吗?” “对!薇儿刚煮好的时侯我们就分食了一条鱼。”苏放笑得开怀。 那--您刚刚怎么没说!李管事悲愤的指责。 “我只要你试试看,谁知道你连试的勇气都没有!”苏放摇头。初时他也是不忍拂逆了薇儿的好意,才勉为其难的轻尝一口,没想到鲜美的鱼佐以酸甜的红糟,竟融合出不可思议的美味出来! 在众人都还没认同红糟鱼的滋味之前,要他率先承认跟猪抢食?当然不! 杜薇端上几条大鱼,有了刚刚的经验,大伙儿无不尽情大啖。 李管事数次想混水摸鱼,却总在即将触及鱼身时让杜薇发现,她好意叮咛: “李管事不是对鱼肉敏感吗?快别勉强了!来,尝尝新鲜的青蔬,多吃青菜也不错!” 一点都不勉强哪!他只好无限哀凄地望着尸骨无存的红糟鱼,试着说服自己嘴里的青菜足美味的鱼肉。 小狗子意犹末尽的吮指回味,拍拍肚子,“杜姑娘明天还会煮鱼吗?”真的好好吃喔!这算不算傻人有傻福呵? 遇到知音人,杜薇高兴得正要点头。苏放平淡的声音响起:“可以让杜姑娘把作法教你们。”开玩笑!窖里每天那么多张嘴嗷嗷待哺,薇儿要花多少时间作菜?这种事偶而为之还可以忍受,每天这样当然不行! 揽着杜薇走到门边,苏放突然转头交代:“李管事,往后废红曲就别再给人喂猪了,把它装入坛中,卖给客栈店家吧!” “对对对!”杜薇赞同的加上:“这红糟啊,不只可以煮鱼,还能拿来腌肉、煮汤哩!要记得告诉人家!” 小狗子兴奋地鼓掌:“我要跟我娘说,让她全改用红糟做菜,我们家就改名为『红糟之家』!” 苏放无奈望天,将跃跃欲试的小女人带离。 学习酿酒才是他带她到窖里的目的啊! 小狗子涎着口水,窝到李管事身旁:“李管事,我明天先带两坛红曲回去给我娘试试可好?”这个新口味包准会大发利市呢! “不好!”李管事冷冷拒绝。刚刚就属他鱼肉吃得最多、最狠! “可是……”殃及池鱼的狗仔无事悲鸣。 “除非……” 小狗子伸长耳朵。 “你带回两道菜给我吃。” “没问题、没问题!”狗仔爽快应允。娘做的菜最好吃了! “要有鱼、有肉,而且都要用红糟调味!” 做猪其是太幸福了! 内院只有苏放和杜薇在此休息。其余的人都睡在外围仓房里。 杜薇正爱不择手地品玩着苏放送她的白玉壶,苏放走进房里,温柔问道: “夜深了,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不知道是不是酒窖里浓郁的酒味使然,她觉得浑身晕淘淘的,心情一直很亢奋。就连身子都觉得有些漂浮! “像在作梦呢!”她笑。 苏放拿出二瓶酒,“要不要跟我喝两杯?” “好喝吗?”空气中充斥的酒味让人闻得都想醉了,不知道真正喝醉会是如何? 苏放拴开瓶口,递给她:“这是葡萄酒,你尝尝。” “葡萄美酒夜光杯吗?”杜薇灿烂的笑,“葡萄产量稀少,不是从汉朝开始就只有宫中才得以品尝?” “天下间的酒尽在酒庄,官中的酒也都是由这里供应的。” 杜薇轻嗅瓶口,“闻起来甜甜的!”她试探性轻啄一小口,莹莹眸子睁的老大:“好好喝喔!” 再喝一口,“真的很好喝耶!一点酒味都没有!”舌尖轻轻略过双唇,将残余的汁液吸进嘴里。 苏放倒抽一口气,将这磨人的小东西抱进怀中,粗嘎着对着毫无所觉的杜薇说:“我来帮你。” 杜薇仍莫名其妙,正开口要问,却教他不由分说地攫住唇瓣,狠狠的吻个过瘾! 这次的吻来得狂烈,像宣示似的,苏放不放过她嘴里的任何一块地方。饥饿的像是想把她吃进肚里,却又无可奈何! 一吻方歇,苏放邪肆地说:“我也要喝。” 嘎?杜薇楞楞地拿起刚刚搁在桌上的酒瓶交给他。 苏放摇着头,大手覆上小手,直接将酒喂进她嘴里,又在防不及防之际低头从她口中抢去来不及咽下的酒滴。 一整瓶酒就这么让他们依着这种暧昧的方式共同饮完。 瓶空酒尽,杜薇无力地偎着苏放火热的胸膛,连自己怎么坐在他腿上都不明白。她着眼睛,细看苏放俊朗的脸上毫无半点醉态,都着嘴:“不公平!你的脸都不会像我这般红!” 似火烧的颊上明白显示此刻她的脸必然红透了! “我饮酒向来不会脸红。”苏放低笑,“我喜欢你的脸红。” 有些人喝了酒,即使醉倒都不会脸红;有些人整张脸红如关公;有些人脸色没变,脖子以下却红如虾子,泾渭分明叫人不免好笑;最教人莞尔的是苍白的脸上唯有眼晴周围环绕出一道红色区域,像极了蒙面怪客! 他从来不曾见过脸红得这么漂亮的,自自然然地像抹了层胭脂!红艳的颊又粉又嫩的让人想咬一口。 他真的咬了。 “喂!”杜薇不依地瞪着他:“你晚膳没吃饱啊!为什么咬我?”虽然不痛不痒,总是怪怪的! “你没醉!”苏放赫然发现,这小妮子只是累了,思绪还清楚得很哪! 杜薇不解地望着他,“我应该要醉了吗?”纤纤细指比着斜倒在桌上的空酒瓶,“不过就是一瓶酒而已呀!”还是他们两个人共喝的呢! 苏放轻笑,搂住他珍爱的宝贝:“这壶酒不是寻常的葡萄酒,它叫做『瑶琼』,是上好的陈年葡萄酒,一般有些酒量的人喝了一杯也该醉了……” “而你--未曾喝过酒的人居然喝了半壶还意识清明,”他捏捏杜薇红通通的颊,抵住她的额头爱怜的说:“薇儿,我想你有千杯不醉的奇异功能!” 第五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1:01:42 字数:3253 酒的确有安眠的效用。 一夜好眠,杜薇惬意地起床。 昨夜苏放说她千杯不醉,她还奇怪地问:那怎么会一直有晕眩的感觉? 打从在酒庄开始,她每每闻到酒味便觉得整个人老是昏淘淘的,醒酒药退了之后步履浮乱,更像踩不到地似的。像她这样闻到酒味就晕的人,怎么可能千杯不醉? 她不相信,苏放也无法解释。她明明喝下瑶琼酒的呀! 最后,苏放又去找了坛清华酒出来,结果…… 她醉了! 最后苏放只得相信:她对于果露酒之类的甜酒有极大的免疫力,至于对属于蒸酒的清华酒,就毫无招架之力了。 一场酒醉,还证实了她的酒品极佳,既不会拖着人漫无目的、唠唠叨叨说心事,也不至于放声痛哭、尽情发泄个没完。杜薇在喝下一杯清华酒之后,眼神开始涣散,然后声调缓慢的说一句,“我--想--睡--觉!”接着就软软地躺在苏放怀里,沉沉睡去。 软玉温香在抱,苏放只有轻柔地将她放在软褥上,并细心地盖好丝被,然后在忙了一切之后理所当然地跟睡美人讨了个晚安吻,便君子地回到隔壁房间。 无论有多么地情不自禁,苏放都要求自己一定要坚持到洞房之时。这是身为男人负责任的表现! 谁教世俗人等总在新娘子产下未足月的孩子时,背地里讪笑!这个难堪在没有新的闲言闲语出现时都可能一再地被拿出来回锅。更有甚者,有些闲极无铆的妇流之辈还可能将这样的事情依她们料理的习惯添点酱油、加点醋,然后变成一个谣言! 也许,谣言一会是:孩子不是苏庄主的,是他强夺人妻,顺道接收腹中骨肉。 谣言二:苏庄主霸王硬上弓,杜姑娘才不得不嫁给他。 谣言三:杜姑娘为了嫁给苏庄主,不惜设下美人计,母凭子贵地当庄主夫人。 至于谣言四、五、六则依个人想象力加以创作…… 苏放会对蜚短流长这般深恶痛绝,原因在于童年时父亲久居酒窖,母亲带着他住在娘家。嬷嬷家阴盛阳衰,他林林总总共有八个姨母! 三个女人可以聚就出一个市集;换言之嬷嬷家就不止三个菜墟! 流言远胜毒蛇猛兽,在苏放很小的时候就深信不疑。女人的长舌让他敬谢不敏,谈到兴起时的火鸡笑声更让他头疼欲裂!这就是他始终不近女色的真正原因。 坦白说,当初发现救起来的是一个女人时,他原本闪过些些的不情愿。相处之后发觉杜薇不同于自己印象中表面端庄秀雅、实则尖酸刻薄的大家闺秀,这才萌出共度终生的念头。 说他杞人忧天也好、笑他顾虑太多也罢,总之,洒脱的苏放不在乎世俗人对他的看法,却无法坐视薇儿成为谣言中心! 或许薇儿也不在乎,但她何其无辜该承受这一切? 除非他拴住她,牢牢地保护她不会接触到任何女人! 因此,他会忍,忍到拜堂完毕,不落一丝把柄供人咀嚼。 一只手指在苏放眼前晃动,结束他的神游太虚。 “大清早的发什么呆?”杜薇清灵的脸庞出现。 苏放老实不客气地拥她入怀,顺道欺上细致的脸:“想你呀!” “贫嘴!” 直到结束深情款款的一吻,苏放才牵着杜薇的手走出门外,“我们今天开始学酿酒!” 酒庄能独占天下鳌头是有原因的! 杜薇总算见识到苏放的不茍。她叽叽喳喳地问着:“即墨老酒一定要用即墨生产的大黄米我能理解,因为曲是酒的灵魂嘛!但是绍兴酒为什么一定要用鉴湖的水呢?窖里周围明明有个大湖,水质又十分甜美,你们也汲来酿其它的酒,不是吗?” 一早苏放带着她来学酿绍兴酒,孰知区区一种酒就添入了近十种的药材,这倒还罢了,最后居然一定要远从效百公里外的鉴湖运新鲜的水来酿绍兴酒,真是太匪夷所思了!他们不知过这样非常浪费人力吗? 苏放开怀地大笑,这小妮子越来越不拘谨了,居然当众质疑他! 他喜欢有主见不会唯唯诺诺的女人! “不只是鉴湖的水,还一定要冬季湖心的水才能用!” 澄澈水眸瞪的老大:“真奇怪!”那绍兴酒不就一年才酿一季? “是只有冬季才能酿,不是只酿一季,封坛的时间将长达十数年。”苏放笑着指正,“酿酒的期限将决定酒的醇厚与否。而必须取冬季水的源由在于唯有天气寒冷时的水最清澈无杂质,连一丝丝肉眼看不到的微小生物都没有!”苏放汲取一杓鉴湖水及另一杓水分别让杜薇尝尝,“味道有差别吗?” “嗯!”杜薇眼晴发亮,为自己的发现雀跃不已,“鉴湖水比外面那湖的水来得甜嫩,还有点鲜美的感觉!” 苏放赞赏地点头:“你说的对极了!”将杜薇拥入怀里,“你每天每天都带给我新的惊喜!” 苏放用力地汲取她的发香。薇儿真是上天最最恩厚的赐予! 她的个性活泼,反应敏捷,正是女子中所罕见的。难能可贵的是,她还拥有特别敏锐的感觉,能得此佳偶,是酒庄之幸、自己之福啊! 温驯的娘与宽厚的爹也算美眷,然而娘的无心参与酒庄事宜对爹爹而言确实是种遗憾。试想:身为酒庄庄主,必须经年累月地留在窖里指挥,娶到了不喜欢酒、不懂酒的妻子,该是多大的遗憾? 他因为喜欢安静,多半留在庄里独居,可还是亲自参与了验收谷类及药材的工作,并且常常需要上窖里巡视。毕竟,如果只能守成而无法发展新品酒,酒庄将何以独霸天下? 独霸天下并不是他的野心,重要的是,既然遗传到苏家历代有的独特品酒的天赋,怎么能不善用自己敏锐的判断力加以发扬? 历代庄主都曾研发出新的酒,他也不例外。苏放微笑望着身边娇小的杜薇,有了她的帮助,他们这一代将会突破所有的极限! 一场小火带来一个灵感。 有一坛正准备送至宫中的青莲酒因为搬运不小心而砸个粉碎,四散的酒液不巧接触到火种而起火燃烧,所幸起火点在空旷的院落,而未酿出灾祸。 苏放与杜蔽赶来的时候工人们正要铺上沙子灭火,望着蓝色的火焰,杜薇惊讶的喊:“好美呀!” 因为火势不强,微弱的火焰像莲花般的美丽。杜薇看得目不转睛,苏放于是示意大伙儿不要灭火。 杜薇在火堆边兴奋地跳跃,闪烁的火舌映照出酡红的脸蛋。古有纣王为妲己点燃烽火台只求换来美人一笑。苏放同样不惜耗尽窖里的酒,为她晶亮灵动的欢颜。 “这是什么酒?” “青莲酒。” 小巧的鼻子努力地闻:“为什么?没有莲花味道呀!”' 苏放笑着回答:“名之为青莲酒是因为它易燃,火舌又极似莲花之故。” 杜薇不服气地说:“哪有人取这种名不符实的酒名来蒙骗?青莲酒就应该用莲花来酿呀!想想,有莲花味道的酒该有多么的诗情画意!”她双手托腮,一脸向往。 苏放宠腻的笑:“莲花不能酿酒。” “为什么?”杜白手插腰不服气的说:“木槿可以酿酒,西风花可以酿酒,还有郁金香、杏花、桃花、梅花都能酿酒,为什么独独莲花不行?” 苏放笑看她的抗辩,轻轻摇头:“莲花易腐,真的无法添人酒里。” 水亮眸子骨碌一转:“有了!咱们捣莲花,取其汁液就行啦!这样酒中既有莲花香味,又不必担心花瓣容易腐烂,岂不两全!” 就这样,有浓郁莲花香味的“碧芳酒”问世了。 杜薇思路之敏捷教苏放望尘莫及,在窖里短短几个月,她先后发明了“碧芳酒”跟以卤肥猪肉为主要原料的“玉冰烧”,其它还有“百花醉”“枣酒”等等。她还缠着苏放教她酿千日醉,酒庄里各种酒的秘方只要苏放提过一次,她就牢牢记在脑里。 苏放相信,而且深信不疑:杜薇真真切切是酒神杜康赐给他的珍爱宝贝! 第六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1:01:43 字数:9785 杜薇欢欢喜喜地带着许多的酒跟苏放回酒庄,这次他们停留了近三个月,对喜静的苏放而言已经超过忍耐极限了。如果不是杜薇央着一定要留下来酿酒,他可能至多在酒窖里待上半个月。 虽然在窖里杜薇毫无隐藏地展露出活泼的本性,但是对于跟众人分享她的风情教苏放不悦极了,他巴不得她的笑、她的喜、她的美丽只为他一个人绽放! 他宠坏她了! 苏放溺爱地看着东张西望的杜薇无奈摇头。逛市集,又是另一个疼宠的证明。 杜薇拉着苏放来到摊子前,兴趣盎然地翻拣着琳琅满目的小物品。 儒雅绝俊的苏放和超脱凡尘的杜薇牢牢吸引街上所有的目光,众人痴痴锁着谪仙般的两人,合该这样的谦谦君子才该配与娇媚的佳人!就算他们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驾雾登天也不会有人感到惊讶。 对于引起注意,苏放向来不以为意,但是如果恋慕的目光是投射到杜薇身上就另当别论了。 他将杜薇护进怀中,冷例的眼神环顾周遭,凛凛的气势让人不敢逼视。 苏放对专心研究玩具的杜薇说:“喜欢吗?我们买回去玩。”温柔的模样与刚刚天壤之别。 “嗯!”杜薇不好意思地点头。 在家时,爹爹和师傅只会要求她读书做女红,这些有趣的玩意儿从小到大她都没玩过。跟迎春离家逃难时主仆俩顾着逃命,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安逸地逛大街了。 “可以吗?”水眸里满是希冀。 “当然可以!”这种眼神让人愿意替她摘下星星! 杜薇开心地挑了一些看起来蛮好玩的玩具,突然又意兴阑珊地将它们都放了回去。 “怎么了?”不是才好好的吗? 杜薇嘴角垂下,眼神黯淡无光:“我不会玩。”买了也没用啊! 苏放爱怜的轻吻她的额头:“我都会,我陪你玩。” “真的!?”湛亮亮的眸子眨巴眨巴:“你没唬我?” 苏放开怀大笑:“我骗过你吗?”他探下头,在她耳边低语:“回去该罚!”温暖的唇若无其事地划过敏感的颈部,惹来满颊的绯红。 他虽然豪放不羁,却不愿薇儿受窘,在有许多观众的时候,小小的逗弄就够了。 苏放牵着杜薇,一关上酒庄大门他立刻将她困在门扉与他之间,鼻尖抵着鼻尖,两人之间丝毫没有半点空隙。 “苏放……”怯怯的嗓音里有微弱的渴望。从第一次亲吻过后,她发觉只要苏放的星眸开始深沉,就是要吻她了。 “嘘!”苏放的手指轻轻在她完美的唇形摩弄,慢慢滑到颈侧。 杜薇斜着头,闭上眼晴享受他温柔的抚摸,无意间溢出一声满足的吟哦。 苏放的眼倏地变黑,大手托住细致的颈背,灼热的唇缓缓落下,先是轻轻的试探,舌尖逗弄的来回描绘她美丽的唇,惹来粉舌不悦地出来迎击。 他弄得好痒! 苏放满意地看见她舌尖的刺探,原本只是想舔舔被他弄痒的下唇,不意竟被攫住,牢牢吸吮,不肯放开! 霸道的举动兴起她的反抗,粉舌长驱直入攻进敌区,舌尖互相探索,将对方的情意收下,奉上自己的深情。唇齿交缠间,已分不清彼此,你的情和我的意相互融合,幻化成死生相许的不变誓言。 无须言语,两人都巳感受对方浓烈的爱。 爱!? 杜薇突然震慑住了。 他的吻,一次比一次狂烈,一回比一回缠绵。 这就是爱? 古往今来多少深闺怨妇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的爱? 苏放!喔!苏放! 她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会爱她一生一世!杜薇觉得自己幸福得令人眼红! 顿悟的杜薇想要将满怀的情衷告诉苏放,让他知过自己虽然一无所有,可是会用绵密的情陪他直到永远! 沉浸于吻中的苏放没发觉她想要表白,却对她明显的不专心皱起了眉头。这小妮子居然敢在他吻她的时侯发呆! 满腹的不悦尽化成狂烈的唇席卷杜薇残存的些许理智,将她勾引到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境界。 长长的一吻终于结束,杜薇虚脱地挂在苏放身上。 这蛮人! 她薄薄的怨对及红肿的唇瓣引来苏放的纵天大笑,也教她吞下所有的情话。 过份!不告诉他自己爱上他了!省得这只骄傲的孔雀目中无人到极点! 玉冰烧在官中引起一阵旋风。 苏放当初拒绝接下司酒监的条件就是在民间酿出好酒以饕嗜酒的皇帝老爷。因此酒庄每一季都会上贡各种名酒进京,没想到这回杜薇发明的玉冰烧最得青睬,皇上因而颁下圣旨要苏放到官里好生嘉奖。 宣读圣旨的公公一离开,杜薇便揪着苏放的袖子不肯放手。 唉!苏放叹气:“你也想进宫里玩吗?”屏息等她的答案。 事实上他私心地不愿说出杜薇才是酿出玉冰烧的人,因此被宣召人宫的人是他--酒庄庄主。 薇儿的美貌会让后宫为之失色。如果贸然带她进宫,只怕他们就此缘尽! 因此,他在怕--怕她坚持要随他进宫! 要是没有进贡玉冰烧就不会招来这天大的麻烦! 可是,用卤的嫩滋滋的肥猪肉来酿酒,除了善厨聪明的薇儿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会想得到了! 无须名贵药材,不必精工佳酿,廉价的肥肉加上寻常的白酒竟奇迹地融合成美味的好酒! 这样震古烁今的创举教他怎能不自豪地贡出玉冰烧? 苏放屏住呼吸,凝神注视满脸哀怨的杜薇,直到她缓慢的摇摇头他才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在她的沉默中,苏放恍然大悟:“你是怕自己一个人待在庄里是不是?都怪我习惯独居!可旨到之时必须立即动身……”公公及迎接的人马都在门外守候,这-- “我立刻飞鸽传书到窖里,要李管事立即下山可好?你放心,最多一个时辰他就到了!” 杜薇娥眉紧锁。她明白圣命不可违,苏放必须进京;对于下旨赐死爹爹的昏君也没有想跟他见面的欲望,可是,心里沉沉的,像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翦翦双瞳望着苏放俊朗的面容,他是这么的卓尔不群!万一……昏君一时高兴、或者蒙公主垂青,被招为驸马怎么办? 水眸里的氤氲雾气教苏放心疼,他捧着她绝艳的脸,“最迟,我日落前一定回来。这是最后一次,我们再不分开!”他会跟朱翊钧说清楚,再要随便宣他进宫,酒庄就不再贡酒给他!别人怕他这个皇帝,他可不怕! 他的话让杜薇稍稍安心,他从来不曾骗过自己啊! 杜薇强忍着泪水送他到门口。 苏放握住门把,对身后的杜薇交代:“进去吧!我不想让宫中的人看见你。”宣旨时他是为了不想让官里的人见到她的美貌以免后患无穷,而她则是担心被人认出,因此默契地躲了起来。 杜薇冲向前抱住他的背,两只小手紧紧的在他腹前交握,不让苏放看见她的脆弱,“苏放,你要早点回来!我……我爱你!”对着他的背吐出爱语有些奇怪;但是,她真的害怕再不说就来不及说了! 声若蚊鸣的宣示教苏放狂喜,来自背后的湿润更让他揪心!苏放一个旋身,将抽抽噎噎的杜薇用力地抱在怀里。他珍爱的女人啊! 他不舍地吻去她颊边的泪,啄着嫣红的唇瓣,粗着声音说:“我也爱你!”然后将她的惊再和深情全吞下肚里。 离情依依的吻最醉人。 苏放由怀中取出一个锦布包,拿出里面的玉镯。那是由上古无暇白玉做成的玉镯,他温柔地执起杜薇的手,将玉镯套入她纤细白晰的腕里,“这只玉镯是我们苏家的传家之宝,传给媳妇的。”白玉镯原本该在成亲之时才交给她的,但沉甸甸的心头需要一些明白的证明。 醇厚嗓声里的宣示让杜薇感动。噙着泪的眸子盯着俊逸的容颜:“早去早回,我会等你。” 苏放恋恋不舍地松开怀中的杜薇,等她隐在门后才拉开门扉。 从宫中回来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娶她! 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门外的轻敲声惊醒兀自沉醉在苏放爱语里的杜薇。她拉开门扉,是李管事来陪她了吧! 门一打开,赫然是迎春! “小姐!谢天谢地你没死!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迎春又哭又笑的跳着,不在乎变成花脸! “迎春!?”是她亲如姊妹的丫环哪! 劫后重逢,主仆二人紧紧相拥而泣。 迎春巨细靡遗地从杜薇跳江之后她原本一心殉主,却被船东拉住开始说起,然后是指着李申破口大骂他的薄幸无情,“小姐,你都没看见李申那家伙知道你其实是他的未婚妻时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哼!就不知道他遗憾失去的是百宝箱还是娇滴滴的未婚妻!” “迎春!”杜薇有些不安,何苦暴露身份呢?她与李申早在跳江之际便恩断义绝了。 未察觉她的隐忧,迎春絮絮叨叨地接下去:“梅小姐知道小姐跳江,担心得快要疯了!她雇请船夫打捞,说是生要见人死见尸,过了几个月,船夫们都拒绝无意义的打捞下去,我们才不得不放弃的!”热切地拉着杜薇的手,“我想小姐吉人必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没事的,就跟梅小姐说好由她在京城等消息,我则沿着岸边一路找下去,感谢老天,终于让我在街上看到您了!” “迎春……”杜薇哽咽地说不出话来。这一年来自己只顾着逍遥快活,竟没想到梅姊姊和迎春始终没放弃找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小姐!”迎春大惊失色,“快别这么说了!您把迎春当自己人看,迎春也把您当家人一样,我们一直是相依为命的啊!” 啪啪啪! 门外一阵掌声响起,她们转身一看……竟然是李申! 一见到他,迎春立刻护在杜薇面前:“你来干什么?” 李申对她们的敌意视若无睹:“哟!我关心我未婚妻,干你这个丫环啥事!” “住口!”迎春不客气地啐道:“这时候你倒好意思来攀亲带故,卖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关心关心我家小姐!'“ 李申被迎春驳斥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恼怒地说:“主子说话你一个小小丫环插什么嘴!” “你!”迎春正要反击,却被杜薇拉住。 “李公子不辞辛苦跟踪迎春,为的是杜薇还是百宝箱?”杜薇如何冰雪聪明,须臾便将前因后果想了分明。 迎春是在目睹她跳江,激动之余才会说出真实身份,而李申今日会出现必然是因为他一直尾随在迎春之后,赌的是她没死,赌注则是价值连城的百宝箱! 被一言说破,李申也不生气,讨好地上前:“娘子,为夫当日鬼迷心窍,请娘子恕罪!” 迎春泼辣地冲过去:“谁是你的娘子?你的嘴巴放干净点!” “迎春!”杜薇轻轻摇头。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她得好好想一想。幸亏苏放不在,没教他揽和在这堆难堪之中。 她沉猜脸:“李公子请自重!再要胡言乱语休怪我唤出家丁。”杜薇强自镇定,不让李申看出整个酒庄里实际只有她们主仆二人。 “是是是!”李申涎着笑:“杜小姐还未进我李家门,是在下唐突了!” 杜薇强忍住气:“说吧,你到底妥怎样?”不过丑话得说在前头,“如果你的目的是百宝箱,那如意算盘就打错了。百宝箱已经沉入江中,不见天日了!” 李申倒抽了一口冷气,讪讪无语。他仔细地在杜薇脸上搜寻蛛丝马迹,她说的是真的? 不!她已经孓然一身,在获救的时侯没有理由扔下价值连城的百宝箱! 这个女人竟敢妄想骗他!好!我就陪你玩! 李申堆满假笑:“百宝箱是小姐之物,在下不敢心存妄想。”杜薇主仆松了口气的样子让他更相信百宝箱还在,他顿口气:“只是李杜两家有婚约是实,小姐不会要弃杜尚书遗命于不顾吧!” 杜薇倒退一步。他…… 迎春立即发飙:“放你的狗屁!如果婚约真像你说的那么重要,那你为什么卖妻?”她咄咄逼人地向前,“只准你背信忘义,就不许我们小姐解除婚约吗?啊呸!”混迹乡野久了,她的举止也变得粗率。小姐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她绝对不让人毁了小姐! 李申哇哇大叫:“你这个泼妇!杜尚书家的好教养!” “够了!”杜薇厉声制止:“我不许你冒犯我爹!” 李申摸摸脖子,“既然小姐有令,在下欣然配合。”人还没进门,就姑且让她一让,“不过说什么我都不会解除婚约的,除非小姐不承认自己是一诺千金的杜尚书之女!” 他的句句讥言让杜薇步履为之不稳。爹爹!你给女儿订的好亲事! 迎春连忙扶住脸色苍白的杜薇,“小姐,我们不理他!大不了退婚!” “退婚!?”李申大叫:“只有夫休妻,从来没有听说过为人妻子还能休掉夫婿的,杜小姐如此豪放,不怕杜尚书含羞九泉?”他看出来杜薇孝顺,便一直咬着这点。 “住口!”杜薇严词送客:“婚约之事我会详加合计,李公子请回。” 李申还想争论,后面突然扬起一个男声:“杜姑娘?”诡谲的气氛和杜薇苍白的脸色让李管事认定李申来找麻烦,他一手抓住李申的襟口,将他举起与自己平视:“小子,这里是酒庄,你也忒有胆量,居然敢前来挑衅?” 眼前像大熊一样魁武男子让李申努力吞咽口水,他两只手抓着对方的臂膀:“你别乱来,我是……” “是误会。”杜薇马上制止,“李管事,他是我的旧识,请放他下来。” 李管事狐疑地来回探究,在杜薇的坚持下,他没好气地扔下李申。 获得自由的李申连滚带爬地冲到门边,“我……” 李管事大跨一步,吓得李申狼狈地夺门而出,嘴里仍嚷嚷:“酒庄是吧!我会叫我爹来夷为平地!”叫嚣完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李布政使! 他会将酒庄夷为平地的! 李管事和迎春扶着摇摇欲坠的杜薇,担优地问:“杜姑娘?需不需要请大夫?”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杜薇勉强话出一丝微笑,她不想把事情闹大:“无妨。”转过头对迎春说:“迎春,扶我进去。” 李管事觉得事有蹊跷,杜姑娘是未来的庄主夫人,绝不能有个闪失!他机警地派出一名小厮出去打探消息。等庄主回来再禀报庄主! 迎春扶着杜薇靠在床头,立刻跪了下去。 “迎春?你这是干什么?” “小姐!都是迎春不好,如果迎春没有怒急攻心,不会说出小姐的身份;如果迎春小心谨慎,不会让那贼李申跟踪,就不会给小姐惹来这天大的麻烦了!” “迎春,起来吧!”杜薇虚弱的说:“我不怪你。换做是我也不会想到李申竟然会锲而不舍地跟了整整一年。”她的眼里没有焦距,“是命,躲不过。” 怪爹爹颟顸,竟会替她订下如此无耻的未婚夫婿? 还是怪娘亲塞给她装满无价之宝的百宝箱? 难道能怪迎春忠心耿耿地千里寻主? 都不能啊! 怪自己! 都怪自己! 是她执意嫁给李申--在梅姊姊早已看出他非良人之时。 是她取出宝物招来觊觎。 是她妄想能够重新做人! 哈哈哈! 杜薇疯狂大笑,眼里让满满的泪水模糊视线…… 她以为-- 往江中纵身一跃就能了脱一切, 她没死哪! 既然没死,杜薇就是杜薇,即使藏了一年,偷了一年的欢乐,她骨子里还杜尚书之女! 爹爹是刚正不阿,最重然诺的杜尚书啊! 杜薇闭上眼晴,任由滚烫的泪流了满腮,也隔绝迎春焦急的呼唤。 天哪!她该怎么办?再死一次? 我会叫我爹将酒庄夷为平地! 李申恶毒的威胁窜进杜薇心里。如果他能顽强地跟踪迎春一年,她相信为了得到她,他真的做得出来! 她能怎么做? 杜薇强将所有的悲怨压下,凝神思索所有对策,她必须在苏放回来之前解决! 她镇定地移坐桌前。迎春战战兢兢地立在身后,看着她平稳地迅速书完一封信,然后以蜡封箴。 望着末署名的信封,杜薇紧咬下唇,闭上眼睛不让人看出心底的沉痛… 迎春哭喊着:“小姐!你别吓我啊!”她唇上的殷红血滴触目惊心! 杜薇缓缓睁开双眼,平静地说:“迎春,你相信百宝箱不在了吗?” “相信!”只要是小姐说的话她都相信! “那好,你帮我去找李申,跟他说清楚百宝箱确实不在,请他放过我吧!” 迎春点头。 “迎春。”杜薇喊住她:“别丢了杜家的脸。” 迎春脸色一红。小姐的意思她懂,是要她婉转地跟李申交涉,别再像刚刚一样满嘴粗话。没办法!如果像从前一样满口文章、举止优雅,如何混入市野查探小姐的消息? 她偷偷瞄杜薇,小姐自己也有些不一样了,在街上看见小姐的时候,她紧紧依依在一个英姿焕发的男子身边,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容,一点也不像从前一样轻声细语、笑不露齿。害她跟街坊邻居探了两天才敢上门相认。 可怜的小姐!迎春的鼻头又酸了!好不容易找到真心所属,偏偏李申又来捣乱! “小姐,迎春会快去快回!”迎春将杜薇交给她的书信妥善收好。小姐异常的举动教人担心,希望……不会有需要交出它的时候。 杜薇轻轻点头。 独自面对满室的幽寂,止不住的泪水再度泛流。 她以为…… 只要丢掉女诫就能逃开宿命的桎桔,只要与苏放彼此相爱就能获得幸福。 手腕上冰冷的玉镯烫痛了脆弱的肌肤。 事实证明:她的幸福悲哀地禁不起考验! 就算没有百宝箱,李申还是坚持娶她,如果杜薇拒绝履行婚约,他将不惜奏请圣上主持公道! 迎春带回来的话让杜薇绝了最后一丝的希望。李申果然还是不肯放弃! “那封信交给李申了吗?”平淡的脸上看不出心里的波折。她会让他后悔不肯放过她! “嗯!”她也遵照小姐的意思,不曾偷看过内容。但……“小姐--”迎春怯怯地唤,她脸上的绝决让人心惊。 杜薇直勾勾地望着她,“你走吧!” “小姐!”迎春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大喊:“您要撵迎春走!?” “是的。”杜薇微笑,眼神却冷的教人不寒而栗:“给我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还不走?” “小姐!”迎春连忙跪下,“迎春给您磕头,迎春对不起您!您可以打我、骂我!求求你别赶我走!迎春没有地方去了!”小姐怎么会变这么多?从前她都舍不得骂她一句的! 杜薇无视于迎春额头上的红肿,“我们再也没有瓜葛。你回京城投靠梅姊姊吧!” “小姐!”迎春葡富在她脚下,“我知道,你是气迎春让人利用对不?我去找李申算怅!”说完便要往外走。 “站住!”啪! 迎春回头,却让迎面的巴掌震得头晕,她捂着脸错愕地望着陌生的杜薇:“小姐?” 勃然大怒的杜薇厉声地骂:“贱婢!你已经给我招来这么多的麻烦还不够?还想生事?”她背过身去,“你滚吧!滚回京城去!再要烦我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纵然有天大的恩情也在刚刚的一巴掌里消弭无踪。迎春吸吸鼻子,拒绝让性格大变的杜薇再据满她整颗心,她要回京城去,告诉梅小姐,要她也别再理会狼心狗肺的小姐,不,是杜薇了! 直到确定背后已无声音,杜薇才缓缓地举起右手。迎春……别怨我打你。如果不演这场戏,如何能赶得走你? 杜薇虚脱地跌坐在地上。如果这是她的命,就让她自己一个人面对…… 天色才刚刚开始暗下来,苏放就回来了!他神情紧张地来到杜薇房里。 “薇儿?”杜薇热情的拥抱让他讶异,她从来不曾这样主动啊! 杜薇掂起脚尖将苏放的头往下拉,狠狠地吻住他的疑惑。 火辣的一吻结束,苏放坐在床沿,让杜薇坐在他的腿上:“你今天很不一样!” “李管事跟你说过了?”杜薇将头埋在他胸前,贪婪地吸取属于他的味道。 “那个男人是谁?” “我的未婚夫婿。” “哼!”简洁的冷哼表达他的不屑,李管事一描述见到的情形他就猜到了。就算是布正使之子又如何?薇儿爱的是他,而他不会放手。 “是家父生前订下的,他要我履行婚约。” 他抱住他的女人,“别想!你是我的!” 杜薇抬头,眼里盛满希望:“苏放,怎么办?” 苏放毫不在意:“甭理他!”他就不相信有人能从他手中抢走她! 即便是不囿于传统礼法的苏放,骨子里依然有些许大男人,他会保护好他的女人,而他的女人则只需要安心地信任他。至于如何解决,他认为毌须赘言。他向来缺乏跟人解择的经验。 但凡事了然于胸却不多言的态度却让她感觉不到他的诚意!杜薇小心地将失望藏在他的胸前。这样也好,她原先就没打算拖他下水!犯不着为她赔上一整个酒庄! 满怀心事蒙蔽了杜薇往日的灵慧,她偏差地决定用自己的方法解决。虽然痛!虽然有千百个不服不甘!依然得走下去… 这女人正在玩火!苏放抓住她在他胸膛游移的小手,粗嘎着声音说:“如果你不想提前洞房花烛,就停下来!” “我不在乎呀!”双手被攫住?杜薇索性用她的舌尖挑逗,从他的脖子开始,满意地发现他的呼吸逐渐灼热,接者顽皮的舌头来到他的襟前,探进古铜色的肌肤。她极聪明,而且有个好老师。 苏放霍的站起,对跌坐在床上的杜薇轻斥:“薇儿!我不是柳下惠,你别这样折磨我!”天晓得他浑身上下想要她想得都疼了! 杜薇嘟着嘴,无限委屈地像是被欺负了,“人家本来就没有希望你当柳下惠嘛!” “薇儿!”苏放哭笑不得。到底是谁欺负谁啊!他小心地坐在离床最远的桌边,斜倚床上的美人图让他气血乱窜。他是很高兴看见这种撩人的风情,可是她就不能体谅他艰难地想要撑到完婚之后的心意吗?他是为了她的名声耶! 杜薇娇媚的水眸像在诱人犯罪!苏放偏偏无法从这难得的娇媚里移开视线。不行!他必须喝水! 苏放抡起桌上的茶壶便往嘴里灌,是百花醉!? “薇儿!你想灌醉我?”苏放指控。否则干嘛要把百花醉装在“茶壶”里? 杜薇耸耸肩。“灌得醉吗?你是不醉的酒王耶!” 是杜薇的柔媚还是百花醉的劲道?从来不曾醉过的苏放竟会觉得有点微醺。他甩甩头,像是要验证似的狠狠灌下整壶百花醉,突然一抹微香钻进鼻里,杜薇娉娉袅袅地走到他身边,攀着他吐气如兰软软地说:“放……陪我!” 越来越沉的醉意涌上,苏放勉强抓住残存的一丝理智,“薇儿,你是我最最珍贵的宝贝,我不要你受到流言伤害……” 所有的话都淹没在凑上来的菱形嘴里,杜薇满意地看着深潭似的黑眸逐渐幽邃,“我不要你忍,放……我都是你的……” 慵懒的魅惑突破所有的禁忌,苏放低吼一声,将娇小的杜薇拦腰抱起,两人一起跌入旖旎的软褥,共同攀上煽情的两人世界。 情欲尽释。 苏放满意地想到还好已经交代李管事明天开始准备婚礼。至于莫名冒出来叫嚣的李申?叫他滚一边凉快去吧! 还来不及跟杜薇说,就让如狂潮的醉意席卷意识。进入黑甜乡之际,突然想到:刚刚在一瞬之间闻到的味过是--长白山的西风花! 第七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1:01:43 字数:12398 纤纤素手抚上苏放的脸庞,要将这张绝俊的脸刻人心里。 苏放……莫怪我使计讹你,实在是有太多的顾忌啊! 你可以陪我生、陪我死,那庄里上上下下百余人口呢?教他们何去何从? 在杜薇的认知里,在这种世局里官大势就大,酒庄虽然是天下第一庄,可现在毕竟不是要闹造反,官字两个口,民争得过官吗?再者,指腹为婚是无法抹灭的烙印哪! 苏放……杜薇吻上他无意识的唇。不让你见着我狠毒的一面,是希望你能永远记得我的好,我的美。这样我的牺牲才不会白费…… 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好不容易学到天堂顶端时又一脚将她踹下? 在李申出现之后,她才惊觉先前的活泼开朗都是过于放纵的!命薄的人终究没有欢愉的本钱,她透支了此生所有的幸福,所以该用命来偿还! 是这样吗?因此就连想要默默地与心爱的人终老一生都是奢求? 此时的杜薇再理智不过了。没有来得及嫁给苏放虽然令人遗憾,但至少她曾真正开心地活过一年。 这一年的甜蜜值得自己慢慢回味--即便是在黄泉路上--拥有苏放的爱,她知道自己不会孤寂。 隐约传来梆子声响,四更天了!再过一个时辰李申就要来接她。果真是良宵苦短,教人伤痛欲绝! 杜薇俯身,细细亲吻他的眉,他的眼,他柔细的发丝。感伤地拥着他,让不着寸缕的两人紧紧相偎,贴在他胸前,倾听规律的心跳声。她要完完整整地沾染上他的气息,牢牢地记住他的怀抱,这样才能让自己有勇气走进丑恶的李家! 她的刚烈在投江之际就已表露无遗,骨子里如此刚烈的女子,自然有她的处理方法。 时间到了! 杜薇恋恋不舍地起身,帮他妥善盖好锦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缓缓地着装,迈开沉重的步伐走到门边。 苏放、苏放、苏放……杜薇痛苦地呢喃。如若上苍垂怜,我们终将有缘厮首,万一…… 你就忘了我吧! 门扉阖上,杜薇闭上眼晴,两串珠泪由颊边流下…… 锣鼓喧天! 大红花轿来到酒庄门前,李申坐于马上,一见到伊人出来赶紧堆满笑脸迎上前去。 “娘子!你怎么周身素白?”这酒庄就不会帮衬帮衬吗?瞧!他堂堂也是李布政使的儿子,今儿个这么大喜的日子居然让新嫁娘穿了个雪白,不是惹人晦气嘛! 杜薇冷冷回答:“我还不是你的娘子!” 当场吃了个牌头,李申也不介意,有美女为妻,还有富可敌国的丰富妆奁,就算要他当众出丑也甘之如怡! “咦?”李申左顾右盼:“杜小姐没有行李?”那百宝箱呢? 杜薇知道他的意思,冷哼一声:“不是早告诉你已经丢了?如今我子然一身!” 这鬼丫头!到现在还嘴硬!无妨,等成亲之后,当了李家人看她拿不拿出来! 李申还是那副虚伪的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启程吧!”百宝箱何其珍贯,怎么可能说丢便丢!当初她不也瞒着他好苦!看来应该是已经妥善收藏好了。 杜薇撇开他搀扶的手,冷声问道:“你可曾违约?”昨天遣迎春去找他之前,杜薇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因此修书一封,要迎春在李申拒绝退婚之后将信交给他。 她会速战速决,因为酒庄的安危是最大的考虑。 “我可以对天发誓!”李申伸出手掌:“李府无人知道从何处迎娶杜小姐,这些轿夫也都是临时延请,杜小姐下轿之后他们都将立刻返乡,不会稍做停留。瞧!我连媒人都没敢带来呢!”不知道她为何要如此神秘,不过这样也好,省得让爹知道这段时间她都躲在酒庄里,岂不气炸。 反正只要人娶进门了,财宝也归他了,她有任何奇怪的要求他都照单全收。 杜薇点头。既然已将酒庄撇清,就没有挂虑了。她转身就要离去。 一旁的李管事连忙喊住:“杜小姐请等等!” 他再也忍不住了!喧杂的锣鼓声居然没能把庄主吵醒,据小厮回报说庄主像是醉了。庄主是不醉的酒王哪!怎么会在这种紧急的时候醉了!? 酒庄并不把区区的李布政使放在眼里,然而杜姑娘似乎是自愿离去的。但是如果不能尽力留下她,他将何以对庄主交代! 李管事冲到杜薇面前:“请杜姑娘藉一步说话。” 李申哇哇大叫,却在杜白点头之际对李管事忿忿说道:“好吧!不过可别太久!” 他们两人走到一旁李申不能听见的距离之外。 李管事好言相劝:“杜姑娘,庄主与您的婚事已在筹划当中,您这一走……属下实在难以交代!” 杜薇幽幽回答:“我跟他之间不会有婚事了。”此去怕……再无生天哪! 看出她眼里的幽凄,李管事连忙说明:“庄主外表看来忽醒忽狂,实则思绪清明。任何事在他脑里都有定数,成亲之事绝非突然之间草率决定。”怕她不信,他接清说,“事实上庄主早在初次带你到酒窖就等于表明你是酒庄未来女主人了。” 杜薇讶然,与苏放互诉情衷还是昨天的事。在窖里他就有了共度一生的打算?看不出端倪呀! 见她似乎有些动摇,李管事说:“是真的。庄主内敛,虽然啥也没提,但是酿酒重地是不能有闲杂女子进入的,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传说女人善妒,酿酒过程让女人插手会酿出酸酒,因此除了庄主大人之外,就连庄里的女眷都不能进人酒窖。而您不仅得以进人酒客,还参与酿酒过程。杜姑娘,庄主对你的心意可见一斑呵!听属下的劝:别放下这样好的姻缘而铸成大错啊!” 回首相处的种种,他的百般呵护,他的溺爱疼惜…… 如果,如果他们在李申寻来之前就已完婚…… 一切都迟了…… 回头,不是她可以决定的。 杜薇笑的凄楚。这错,早在初生之时就已铸下。“不是我要找错,而是这错自个儿寻来了啊!” “杜姑娘……”李管事词穷。李府这等阵仗,断然不可能愿意留下新娘的。唉!要是庄主在就好了!偏偏所有的人都在窖里,远水救不了近火! 李管事仍不放弃:“如果杜姑娘不愿意,属下能够保护您!” 不能再犹豫了!杜薇只当他是一片忠心,“李管事,庄主喝的是百花醉,待我走后半日,将屋内的那盆长白山西风花端出,再喂庄主喝下醒酒茶他就会醒来的。只是,功力要完全恢复恐怕还需三日光景。”这么做是为了防着苏放替她出头,这是她的问题,理该由她自己解决。 原来是百花醉加上长白山的西风花!难怪即便是浸在酒里都不会醉的庄主竟然会沉醉不醒! 都怪庄主将一身绝学垂无保留地传给了她! “杜姑娘……”李管事百般不舍,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呵!竟被硬生生地拆开! 李申等得不耐,扬声问道;“说那么久,够了没有!” 杜薇小声叮咛:“切记!等我走后半日再移开西风花。早了,只怕害到庄主!我的问题,不是他能顶得下来的。酒庄与我孰轻孰重,你该明白,这酒庄上上下下的人命都抓在你手上了!”她加立语气,不让李管事有半点的犹豫。 李申已然走近,杜薇再度交代:“切记!” “切记什么?”李申好奇问道。 杜薇淡然回答:“没什么,不过是想起窖里有些酒时候还没到不能开封,特地提醒李管事罢了。” 李管事忙应:“没错。杜姑娘请放心,时候到了属下才会处理。”既然杜姑娘说的这么严重,为人下属的是该护住主子不让他身处险地。 他以为杜薇是在全盘考虑透彻之后下的决定。却没想到居然一直没有人告诉杜薇:酒庄的人个个身怀绝技,他们也都不曾提起万岁爷对苏放的惺惶相惜。 惯常的不露锋芒,却纠葛出令人扼腕的遗憾…… 得到他的承诺,杜薇终于释然。 李申只道他们在谈酿酒,兴冲冲地说:“听说酒庄里有些极品好酒,专门用来上贡的,是不是?”酒色财气,他是无一不爱啊! “李管事,我房里还有一壶仅剩下的玉冰烧,劳驾你帮我取来。”他既然爱酒,她就给他一壶永难忘怀的酒。 “是。”李管事立刻取来,交给垂涎三尺的李申。 李申小心捧着琉璃瓶装的玉冰烧。这仅剩的、万金难买的玉冰烧耶!第一酿几乎全贡进京里了! 杜薇走进花轿,放下布帘前突然交代:“李大哥,玉冰烧你且小心看着,等喝交杯酒时小妹再亲自教你开瓶。” “好!”李申因为她难得的和颜悦色喜上眉梢:“我会小心地捧着。” 洞房花烛夜,有天下名酒还有数不尽的珍宝……人间美事全叫他李申一人独享! 堂堂当朝要员,李布政使长公子的婚礼却十分简单,一顶大红花轿到门口,未戴红盖头、未着嫁衣的杜薇由轿中走出,径自进入李府。 李申贴付些额外的红钱,打发轿夫们离开,跟着匆匆忙忙地赶在杜薇身后进大厅。 昨夜才收到紧急传书通知的李布政使纵然有些许娶媳的愉悦,也都在看见杜薇脸上的冷凝及气喘吁吁的儿子之后化为乌有。 他用力一拍扶手,“成何体统!这是成何体统!”白衣素服地进门,是存心寻他晦气的吗? 立于身畔的蓝夫人立刻拍拍他的胸前,娇声说:“大人就别生气了,这杜家千金逃难许久,落魄些也是常情,您要多担待些!”说完掩嘴偷笑。 在杜尚书府还兴盛时,经常风闻杜府千金婉约贤慧,今日一看,美则美矣,可哪有半分的娴淑模样?这传言毕竟夸大! 李布政使瞥见杜薇一脸的倨傲,严厉地责备:“你是小辈,难道进我李家门不需要跟翁姑行礼磕头?”真是太无礼了!杜兄不知道是如何教育闺女的。 杜薇前进一步,微微福身:“侄女给李世伯、李夫人请安。”他好歹是长辈,她也只愿意行以晚辈之礼。 “你!”李布政使怒斥,“你该行的是敬翁的磕头大礼!你究竟还懂不懂分寸?这段日子以来,居然把你塑造成粗鄙村妇,如此何以进我李家门,做我李家妇!” 杜薇抬头直视着李布政使,亮湛湛的眸子里两朵火花闪烁,不卑不亢地说: “杜府遭难时,敢问:世伯可曾仗义执言?杜薇流离失所时,李府可曾派人找寻?”两句话逼问得李布政使面有惭色。要骂她没家教,先反省自己是不是贪生怕死、不仁不义!“如今先严先慈俱以辞世,杜薇亦无心高攀李府富贵,还请世伯成全,撤了这婚约吧!” “这……”李布政使沉吟着。自己的儿子李申一表人才,他日殿试有成,龙门一跃,莫说是皇亲国戚要来攀亲,就是想当驸马爷也不是没有可能。杜薇人虽绝美,终究是个落难千金,倘若让她占住了主妻的位子,谁还会愿意下嫁李申?就算是两人位同平妻也辱没了公主啊! 李申见父亲有些动摇,连忙上前:“父亲从小便教导孩儿要守信重诺,今日李杜两家有指腹为婚之义,孩儿对杜小姐亦倾心非常,还请父亲成全!” 百宝箱的事李申不曾提起,他想要独吞那些珠宝,再也不要跟家里拿钱、看人脸色。于是他言恳辞切地央求李布政使同意。好不容易杜薇都进门了,他可不要让这大鱼溜走! 蓝夫人见李布政使为难,附耳悄声说:“老爷,妾身以为不妨顺着大少爷的意思。反正李府悄俏地办喜事并未惊动旁人,只当是在纳妾;他日大少爷若有意再娶,杜小姐愿意屈居小妻便罢,如若不愿,那再行休离便是。”这就是她打的主意,所以才刻意地简化婚礼。在李府,她只要圆了上下两代的意思,让李布政使及李申都感激,就可以巩固她当家主母的地位屹立不摇。人老珠黄,如果没有几分手腕,如何生存? 至于不驯的杜家千金,只好对不起她了! 杜薇冷眼看着其它三人的各怀鬼胎,忍不住怀念起酒庄里直率坦诚的众人。 她不在乎婚礼简陋如纳妾,这样更好,不至于将事情闹得太大无法收拾。 妄想攀龙附凤的李布政使,善于权谋心计的蓝夫人,贪慕荣华富贵的李申。这一家! 如果没有投江过,没有认识苏放……她该甘于现状的,因为无从比较啊!只是,已走过这一遭,教她如何受得了这样虚荣的翁姑、丈夫?如何在这样的家族里生存? 都是教苏放给惯的! 苏放……无意识地抚着手上的玉镯,杜薇万分艰难地把他藏在心底深处。这当下,忆起他的温柔、他的……爱,只会更让她下不了手! 为了自己坎坷的命运,已流过太多的泪,也曾怨过爹娘颟顸,竟配了这等姻缘给她。然而造化弄人,既不甘于随波逐流,只得选择玉石俱焚! 这身子这心……只愿给苏放啊! 杜蔽心里仍存有一丝期望,如果李布政使愿意解除婚约,那--就能还她自由之身了!所以她故意不驯。 “也罢!”李布政使故意漠视杜薇的心意,拂袖而起:“申儿,既是你自己所选,你就看着办吧!” 蓝夫人搀着李布政使进内屋。没有主婚、不拜天地,算是给新妇的下马威,也给日后正室入门时留些余地。 聪慧的杜薇又哪里会看不透呢?他们只顾着为往后铺路,却不留片瓦余地给她啊! 这家人,果真欺人太甚! 李申引着杜薇进房,房里张灯结彩,颇有几分喜气。 其实,他对娇媚的杜薇也有几分情意,加上逼她投江理亏于前,才处处让她。他也不是没探听到酒庄庄主与杜薇之间有几分暧昧,然而利字当头,他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李布政使一直以为李申聪颖,来日平步青云自是可期,不知他天资敏捷却好逸恶劳。门墙高筑的太学院根本关不住他,早就学会了用钱贿赂守卫放他出去寻花问柳,遇有考试则买通同学为他护航,甭说殿试,就连初举都不见得过得了! 这就是他处心积虑要找到杜薇的原因。唯有将杜薇的百宝箱据为己有,才能确保他下半辈子能挥霍无虞。 “娘子。”李申试唤,见杜薇似未反对,便壮着胆子说,“让你受委屈了,爹跟二娘那边我会再找机会跟他们说明的。”他也知道李布攻使及蓝夫人心里打什么主意,不过以他不学无术的行径看来,想娶到公主谈何容易?杜薇的美貌已然冠绝天下,再加上丰富的宝物,虽然曾经沦落风尘,然而当他的正妻已是有余! 杜薇摇头,“我不在乎,李申,我想问的是……你真的非娶我吗?” “当然!”李申毫不犹豫的说。 杜薇直视着他:“娶我,还是娶百宝箱?”如果百宝箱还在,她会毫不犹豫的拿它换回自由! 见李申支吾以对,她再问:“如果百宝箱与我,只能二者择一,你选哪一个?” 李申不解:“百宝箱是你的,何必硬要我做抉择?” 那就是还不死心了。杜薇轻叹一声:“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那百宝箱的的确确、真真实实地永沉于黑江之中,不见天日了。” 李申大惊:“怎么可能?那日我明明见你抱个死紧,怎么可能松手!?” 唉!真是执迷不悟!“苏放救我时实在无力连百宝箱一同搬起,因此他选择抛下百宝箱。” 李申大喊:“不可能!不可能!这不会是真的!”他掀着杜薇的肩头使劲据晃:“会不会是苏放私吞?一定是的!百宝箱价值连城,他病了才会把它丢回去!” 就是这份豁达让人倾心啊!杜薇被李申摇得头晕,扬起声音:“够了!你放手!”他的靠近令人恶心! 李申住手,愣愣地看着口吻严厉的杜薇。 杜薇正色问道:“如果没有百宝箱你还愿意娶我?”她必须确定他真的无可救药。 李申点头:“那是当然,等明天我再带你回酒庄讨回我们的百宝箱。”他不相信真的有人会把到手的百宝箱给丢了,百宝箱是杜薇的,只要杜薇成了他的妻子,还怕酒庄不交出百宝箱吗? 杜薇闭上眼晴。真的无法挽回了。她原本期望李申在获知原委之后会愿意放她回苏放身边。是贪念害了他,是命运逼得她不得不如此,怨天哪! 再睁开眼时她一脸粲然,“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再怎么简陋省事,也该喝杯交杯酒吧!” 李申让她少见的柔媚震得晕头转向,“对对对!”他从腰间取出五彩琉璃瓶装的玉冰烧,“这就权充我们的交杯酒可好?” “嗯!”杜薇低头,长长的睫毛掩去她眼里的锐利光芒。 李申取来案头的两只酒杯,杜薇柔荑轻启,拿起琉璃酒瓶上的玉瓶盖。时间,整个房里酒气充斥。 李申赞叹:“果然是名酒!光闻到这味道就令人飘飘欲仙。” 杜薇倒了两杯酒,还来不及说话,李申就拿起其中一杯:“我肚子里的酒虫饿了,我先喂它一喂。”就在迅雷之间一饮而尽。玉冰烧是天子喝的酒啊! 杜薇来不及阻止,或者根本不曾想要阻止,眼睁睁的看着他晕死过去。 她低声的在李申耳边说:这是千日醉,不是玉冰烧。存心让你醉上千日,你若福大,千日后自会自动苏醒;如果……李布政使以为你毫无生机、将你葬了,那么,也是你的命…… 怨不得她啊! 她数次让他抉择,他偏偏贪财、贪酒!这才陷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 杜薇环顾新房,如果,不曾被抄家,是在爹娘的祝福之下风风光光嫁人李府,不曾见识过李申的丑态,不曾感受苏放的情……那么此时她该是自以为幸福的新娘子了。 可偏偏让她看尽这一切,教人如何能够甘心嫁入李府!? 不甘被逼,偏又被逼,这才起了玉石俱焚的念头。今生今世,除了苏放,没有人能够拥有她! 缓缓的,杜薇执起剩余的另一杯酒。唯有两个人都不明原因的晕死过去,才能不起疑窦。 她心里明白,其实如果愿意跟苏放求援,事情不致弄到这么难以收拾,至少他应该会愿意拿出一笔巨额的金钱给李申做个了断。但-- 就是骨子里的那股桀傲害了她呀! 从相识以来,一直是苏放在付出,除了仅存的天赋美貌,她还拿得出什么呢? 家被抄了,百宝箱沉了,一文不名加上身无分文的她己经高攀,又如何还能厚颜开口要苏放帮忙解决婚约? 就算苏放甘之如饴,她也开不了口啊! 一身傲骨是爹爹的翻版,在被杖责时他老人家宁死也不肯屈服呀! 所以她决定自己解决,以她的方法。 苏放……别了!一千个日子,三年的光阴,李布政使决计熬不到那时侯就会将他们两人埋了。她唇边勾起一抹浅笑,而她这在家克父、入门克夫的恶煞,想必不得善终吧! 管他的,死了便死绝了!管他后事如何发落! 苏放……永、别、了! 举起酒杯,杜薇正要一饮而尽之时,门口传来一声惊呼;“妹子!” 杜薇转头,竟然是--梅姊姊! 梅九娘飞奔过来,撞掉杜薇手中的杯子,紧紧搂着她,兴奋地直叫:“你真的没死!我终于还能再见你一面!” 杜薇同样激动地抱紧梅九娘:“姊姊!”梅姊姊啊!以为此生将无缘再见一面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迎春告诉我的。”梅九娘细细端详杜薇:“一年不见,妹子美多了!”说完又紧紧抱住杜薇,“你急坏姊姊了!”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姊姊……”杜薇喉头像哽住似的,说不出其它的话来。她又救了她一次! 迎春怯生生地站在旁边:“小姐……” 杜薇看着这忠心的丫环,柔声说:“迎春,……委屈你了!” 迎春诡在她面前,一劲的摇头:“不委屈、迎春不委屈!要不是迎春带李公子去酒庄,也不会给小姐惹来这许多的麻烦!都是迎春的错!”迎春使劲地自掌嘴巴。经过梅小姐一点,她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疼她的小姐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杜薇不舍地扶起迎春:“不怪你,真的!都是我自己的命。”主仆二人拥在一块。 梅九娘吸吸鼻子:“迎春哭哭啼啼地回来,我就知道事有蹊跷。她与你共过患难,你怎么可能翻脸不认人,硬把她撵走?后来又知道你居然答应嫁给李申,这才匆匆忙忙的赶到李府。”她突然想起,四处找寻:“那李申呢?怎么不见了?” 杜薇指指地上。 “唉唷!”梅九娘大叫:“他是醉了还是怎地?这象话吗?”难怪一进门就闻到浓厚的酒味! 梅九娘气不过,顺手拿起桌上的酒壶,走到李申身边,壶嘴直接往他嘴里灌:“爱喝酒是吗?我今儿个就让你醉死!”还把剩余的酒全洒在李申身上,一滴不剩。末了还把酒壶用力一甩,丢到墙壁--碎了。 杜薇睁大眼晴,却不知道该如何阻止。 门丁紧急通报,说相国千金执意进府找人,他们不敢轻拦,只好放行。李布政使一听大惊,立刻前来探视。他掩鼻走进房里,见到烂醉如泥的李申,生气的大吼:“这是怎么回事?”堂堂的太学生竟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转身唤来家丁:“快把大少爷扶到床上,真是成何体统!” 梅九娘低头四处挥挥身上的尘埃,若无其事的说:“就是说嘛!我们才一进门就看见李公子醉倒在地上。唉!这酒量差不可耻,酒品差可就没药救罗!” “你!”李布政使气得吹胡子瞪眼。相国这个义女像跟他有仇似的,上回相国邀宴,她也是当众调侃不留一丝余地! 梅九娘做了个鬼脸不理他,转身拉住惊讶万分的杜薇:“妹子,我们走!” 李布政使沉声说道:“她是我们李家的熄妇儿,谁说要带她走!”因为相国的关系,他对梅九娘始终百般忍让,但她居然堂而皇之的要将杜薇带走就未免欺人太甚! “咦?妹子,你何时成为李家的媳妇的?”梅九娘佯装讶异的问:“李府一没发帖、二没宴客的,像是在办喜事吗?” 像是没瞧见李布政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梅九娘依旧好整以暇地在虎口捻须:“我这妹子虽然流落风尘,好歹也曾是京城名花,就算是妾室吧,也不该草草将人接进李府就算了事。难不成李大人官高欺民?” “你!”李布政使气得火冒三丈:“杜薇乃是已故杜尚书之女,你休要胡说!” “唷!原来李公子没跟您说杜薇就是杜十娘呀!这杜十娘想必李大人并不陌生,当初李大人还为了我妹子险些要与李公子断绝父子关系呢!”梅九娘句句讥诮。 杜薇拉拉梅九娘,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姊姊待他情深意重,但这毕竟是她自己的事,她不想再连累梅九娘。 梅九娘摇头,悄声说道;“别急,我自有分寸。” 李布政使猛然想起一年前儿子流连花街,不就是为了杜十娘吗?一双锐眼盯若杜薇瞧,原来她就是杜十娘!无怪乎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如果她还有半分羞耻心,在杜夫人偕同一干女眷自缢以全节之时就不该茍且偷生;再不然即便逃难期间无以为度再怎么困难也不该自甘堕落,这样毫无节操的女子简直败坏门庭! 他们骗得他好苦啊!就算杜家与他们曾经有过定亲之意,在杜薇堕落烟花的时侯就已烟消云放,一介青楼女子也敢污他李家门风! 一旁察言观色后的蓝夫人建言:“老爷,本来妾身是想:既然大少爷执意如此,为了免去争端,也只好顶着他的意思让杜薇进门,可是如今杜薇居然是艳名远播的杜十娘,依妾身看……老爷可得三思啊!”方才在大厅是她力劝杜薇进门,如今她立刻撤清,免得因为这个狐狸精而惹祸上身,遭李布政使迁怒。 李布政使沉下声音问:“夫人的意思是……”这时侯他已方寸大乱,蓝儿一向聪明绝顶,更能体察他的意思,因此他想问问她的意见。 蓝夫人喜上眉梢,连忙倾身过去说:“是。妾身以为虽然杜家与我有秦晋之约,然而当初是在门当户对的情况下指腹为婚的。如今且不说杜家破落垂败,光杜十娘的污名就足以让我们理直气壮地解除婚约而无愧于悠悠众口。况且大少爷为了杜十娘流连花街、不学功名,长久下来实非良策。这杜十娘……是祸端啊!” 不理会他们的嘀咕,梅九娘没好气的说:“贵公子酒气熏天,我们快受不了了。敢问李大人,我这妹子可以离开了吗?” 李布政使正待发作,蓝夫人连忙在他耳边轻声的说:“老爷请息怒。梅九娘虽然刁蛮尖酸,可总还是张相国的义女,不看僧面看佛面,可别撕破脸难看啊!” 见李布政使没说话,梅九娘牵起杜薇的手就往外走:“我带我妹子回相国府了。告辞,后会无期。”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慢着。”李布政使板着脸说:“令尊与我的戏言就此一笔勾消。尔后阳关道、独木桥各不相干!”他将指腹为婚界定为'戏言'是为了杜绝日后再有争议。 杜薇释怀;轻轻点头:“世伯放心,杜薇此后与李家毫无爪葛。”水眸瞄向床上酣醉不醒的李申:“这李公子……” “区区酒醉不劳杜小姐费心!”李布政使冷冷打断她的话。 唉!她原本是想大发慈悲告诉他李申喝的是千日醉,他既然拒人于千里之外便罢了。这样也好,否则难保李布政使在忿怒攻心的状况下做出不利于酒庄的事。 杜薇深深地叹息。走到这步田地,李申,你得怪自己! 梅九娘不清楚好不容易重获自由了她还在磨蹭些什么,拉拉她:“走吧!”她们三人离开李府,也离开所有的悲情。 在相国府的梅苑中久别重逢的杜薇与梅九娘坐在石桌前流泪叙旧。 梅九娘揪着衣襟惊呼:“原来你原本打算玉石俱焚!天哪!如果我再晚一步,你不就要喝下千日醉了?”谢天谢地!真是谢天谢地!她忍不住骂道,“你怎么那么傻!” 杜薇笑得凄婉:“李申一心一意要夺得百宝箱,如果不假意允婚,难过要我坐视酒庄与李布政使直接冲突?可我又实在无法委身于李申,除了这样做,我没有其它的办法可想了。” 梅九娘心疼地说:“所以你才会严词骂走迎春,为的是不要牵连到她。”善良的妹子啊! 杜薇轻轻点头,拍拍站在她身旁己经哭得凄惨的迎春,柔声地说:“迎春,对不起。我知过把你赶走你会自责不已,但是那总好过陪我入虎穴吧!” 迎春跪在她跟前:“小姐!只要能跟着小姐,别说是死,就是要迎春上刀山、下油锅,迎春也绝无一句怨言!” “迎春!”迎春的忠心让杜薇感动。主仆二人相拥对泣。 “好了好了,看你们这样我的鼻头都酸了!”梅九娘温柔地替哭得梨花带雨的杜薇拭去泪痕:“总也是云过天青,我们大家都甭哭了!啊!李申喝一杯千日醉就要醉上千日,那我呼噜噜的灌了他好几大口会怎么样?”没有关心内疚,纯粹是好奇。那种败类,死了就算了! 杜薇锁起娥眉:“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事实上据酒庄里的古书记载:从狄希酿出千日醉以来只有一个叫玄石的人曾经喝过一口,接着便醉上三年不醒,家人一筹莫展,伤心之余只好将他入殓。后来还是狄希三年后开棺救出他的。很玄,是吗?” 梅九娘和迎春听得目瞪口呆的。梅九娘说:“喔喔!那我看李申凶多吉少了!真是恶有恶报!”她突然想起:“妹子!你就不怕李府将你下葬,变成活埋!?”天哪!幸亏她及时赶到! 杜薇微笑。就是存心被活埋才是“玉百俱焚”啊!不过她不想再让梅九娘操心了。 她云淡风清地说:“重要的是我现在没事,不是吗?对了姊姊,你是如何成为相国义女的?”她现在才知道李布政使对梅九娘百般忍耐的原因是由于她的义父是当朝宰相张居正。 “两年前你刚离开京城的时候,朝廷里下了一道特赦令,原来皇上在张相国的极力恳求下决定免除对你的刑罚,原因是你爹不过是态度不敬,不小心冲撞到皇上罢了。既然你爹娘都已往生,又何苦绝你后路、硬要你做军技?知道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你,无奈船已启航。等我好不容易包下另一艘船追上你们的时侯,迎春却告诉我你刚刚才跳江自尽!傻妹子!我跟迎春不死心地打捞几个月,直到船东再也不愿意继续徒劳无功下去,我们只好伤心欲绝地回到京城。之后我们到处求神保佑你平安无事,后来在相国寺因缘凑巧碰到了前去祭拜亡妻的义父。我感念义父对你的大力相助,义父则觉得我貌似已故的义母,一见投缘之下就这样了。”梅九娘耸耸肩,轻拈淡写地略过那段疯狂找寻的锥心之痛。 杜薇心里满溢着梅九娘的至情至义,暖烘烘的。人生得此知交夫复何求? 她紧握着梅九娘的手:“姊姊,谢谢你三番两次救我!”明知道她的情义此生无法偿清,杜薇还是忍不住说声谢谢。 “傻瓜!我们是姊妹,不是吗?”梅九娘捏捏她小巧的鼻头。 “嗯!”杜薇红着鼻头,脸上挂满灿烂的笑:“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我都要跟定姊姊了!” 梅九娘笑她:“羞羞脸!难道你嫁人了,姊姊还得陪嫁过去!” 杜薇娇嗔:“姊姊!”她左顾右盼,“相国大人一定很疼姊姊,这里跟把欢苑里的梅苑一模一样!”她掩住嘴巴深深懊恼着。姊姊如今已是堂堂相国府千金,自己居然大意提起那段不名誉的过往。 “没关系!”梅九娘轻拍她的手:“曾经是挹欢院名花是事实;现在是相国千金也是事实。义父打一开始就知过我的身份,他没嫌弃过我,也不许我轻践自己。义父说的没错,人,那个没过去呢?重要的是现在、是未来。沦落风尘是逼不得已的,既然脱籍,我就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的小姐!” 梅九娘的自信让杜薇好佩服。难怪她在李府毫无禁忌地提起挹欢院,相较之下自己就显得不够豁达。明明杜十娘只是个虚名,从未接过客,她却不想提起,觉得会辱没了爹娘。其实,如果没有姊姊收容在前,相国奔波于后,她搞不好就得当去军妓了,届时岂不惨过假的杜十娘千分、万分? 一直以为这两年的日子已经让她彻底抛去颟顸无理的闺禁,没料到从小接受的教育根深蒂固地藏在潜意识里。她不要做一个矫揉做作、活在不相干旁人的眼里的傀儡! “姊姊,明日陪我走一赵酒庄如何?” 梅九娘揶揄:“终于决定好要去寻爱人了?”早在重逢的第一眼她就看出杜薇整个人呈现出接受过爱情洗礼的光泽。这样也好,只要她幸福,她就毫无牵挂了。不过在那之前,她得先瞧瞧对方值不值得托付妹子。 “嗯!”杜薇娇羞地点头。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苏放想必快急疯了吧! 第八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1:01:43 字数:9717 她居然敢闷不吭声地离开,在他们共度一夜之后! 苏放气疯了! 李管事依着杜薇临走前的交代,在她离开半日之后才把桌上那盆长白山西凤花移走,再喂苏放喝下醒酒茶。 苏放悠悠转醒,一恢复意志,他立刻抓住李管事的手腕:“她人呢?” 李管事回避他利剑般的注视,吞吞吐吐地说:“杜姑娘……她……”他是不是忠心错了? 苏放目光炯炯地凝视着他的不安,环顾周围。她走了,他知道。 整个屋子又回到杜薇不曾出现时的寂然,虽然屋里多了佣仆! 看见主子不曾出现的慌乱神情,李管事扑通跪下: “属下失职!未能保住杜姑娘!”都怪自己低估了杜姑娘在庄主心里的地位! 经过昨夜,她,还是要走!? 苏放缓缓走到门边,只有枕下的沉重泄出心底的焦虑,半暗的天色看不出是黎明或黄昏。 “现在是何时?”甩甩昏重的头,苏放自嘲:这就是醉酒的滋味吗? “回庄主的话,现在已经酉时了。” 酉时?苏放猛地转头:“我竟醉了一天!?那她呢?何时离开酒庄的?”他以为天才蒙蒙亮,杜薇想必离开不久,不想自己居然昏唾了一日整! 他是不醉的酒王哪! “庄主,杜姑娘昨夜让您喝的是百花醉……” 苏放没好气地截断他的话:“我喝的出来!” 没让庄主的怒火吓坏,李管事继续接着说:'“另外,杜姑娘还在角落搁了盆长白山的西风花……” 什么!? 原来……昨夜他恍惚间闻到的味道果真是西风花! 他迷惑于她的风情,这才中了这小女人的计,轻易地醉上一回! 天下间能让他醉的,也唯有她了! 李布政使的公子,是吗? 无论是谁,敢从他手里带走他的人,都必须付出最大的代价! 苏放沉稳地交代:“备马,我要到李府去。”不怒而威的神态隐隐露出心底的愤怒。 门房来报,“酒庄庄主”要求会见。 李布政使正为李申的长醉心烦不已,烦躁地挥挥手:“不见!” “慢着!”蓝夫人示意门房等等,走到李布政身旁,“老爷,少爷酒醉未醒、群医无策,现下正巧酒庄庄主来访,我们何不向苏庄主要些醒酒良药?” 大考在即?李申却大醉不醒,等了一天的李布政使失了耐心,请来名医诊治,没想到个个束手无策,还把李申酒醉的事闹了个人尽皆知! 李布政一听点头称是,“快请苏庄主进来!” 苏放一进到李申房里便微微皱眉。 是“千日醉”!只消闻一闻屋里浓郁的酒味,他就察觉出了。可是--李管事却说薇儿要他交给李申的是“玉冰烧”? 他相信杜薇会设法自保,没想到居然会用了这么严厉的手段! 原本只以为是囿于婚约所致,那个笨女人才不得不跟李申回家,现在看来情况并非如此。昨夜献身、甚至不惜搬来西风花企图绊住他;却在一进入李府之后用千日醉放倒李申…… 她到底在做什么? 苏放原先打算只要走一趟李府亮出身份就可以带回杜薇,但是牵扯上千日醉就复杂许多了。 她难道不知道这样是在引火烧身? 他会替她解决任何烦人的事。不过她得负责承担他的怒气。 眼前重要的是:李布政使知道自己的儿子喝的是什么酒吗? 杜薇呢? 苏放脑里千回百转,脸上却不动如山,神色自若地询问:“李公子因何酒醉?” 李布政一语不发,蓝夫人看了一眼,娇声地说: “少爷年轻,难免纵乐。苏庄主见笑了!” “好说!”苏放抉手,“李公子的醉酒状况十分少见,不知公子所饮何酒?” 李布政大惊失色的问:“连你都看不出是什么酒?” 先前请来的大夫们,有些不胜酒力的在一进这个院落时就现出酒态,无法问诊。稍具酒量的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询问门房的结果都说这酒是李申自个儿喜孜孜地从外面带回来的。 现下连酒庄庄主都弄不清是什么酒““难道就这么让他一直醉下去误了考期吗? 李布政恨恨地望着床上好醉方酣的儿子,气得想上前狠狠踹他一脚! 孽子啊! 一听连苏放都无能为力,蓝夫人便现出势利的模样。她不屑地捏捏手绢: “既然苏庄主无法解决,那么……送客!” “夫人要撵人?”苏放含笑的眸里有支利箭。 见多识广的蓝夫人叫苏放的气势震慑住了。这年轻人看起来温文儒雅,竟有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 她吶吶着,不敢多言。 李布政沉浸在恨铁不成钢的悔恨中,一回头见苏放仍在房里,羞恼的斥过: “你还有事?” 唐突的言语让苏放不悦,他沉下脸问:“令公子可曾带一位杜姑娘回府?” 此话一出让李布政和蓝夫人面面相觑。半晌李布政才没好气地碎道: “干你何事?” 苏放潇洒自如地回答:“杜薇是我的妻。”沉敛的气度不容小觑。 怒忿攻心的李布攻忿忿地骂:“杜薇是你的妻子?果然是人尽可夫的杜十娘!明明已经背信忘义,还敢厚颜要进我李家门!” “唉唷!”蓝夫人唯恐天下不乱地夸张喊着:“幸亏没中了她的计,要不然李府上上下下都要蒙羞了!我的天哪!已经嫁做人妇还妄想攀权附贵!少爷实在太善良了,才会傻呼呼地被骗!” “住口!”苏放眼晴一,周身迸出危险的气流:“妄想摹贵的人是李申!是他处心积虑的逼杜薇履行婚约,为的是她手中的百宝箱!” 李布攻反讥:“凭我李府家大业大,我儿何需觊觎区区的宝箱?” “李申根本是扶不起的阿斗!他不仅流连红楼妓院,还荒废了太学院里的课业。急需钱用的他在知道杜薇有一口价值连城的百宝箱之后,便死缠着她要履行八百年前就不存在的婚约!其厚颜无耻之程度令人佩服,佩服!”苏放不客气地讥讽。 “你!”李布政指着苏放,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堂堂李布政使宅第,岂容无名小卒撤野! 对他的怒气毫不在意,苏放凉凉地接下去:“李大人若不相信只消派一名家仆探探便知。只怕届时李大人一世英名将荡然无存!” “够了!”李布政大吼一声:“你就不怕我定你的罪?”儿子是自己生的,苏放的话他相信并非空穴来风。但是,他要是胆敢再大声嚷嚷……虽然一生为官端正,如果为了独生子,必要时也会杀人灭口! 对于李布政使眼中的杀机恍若未见,苏放大刺刺地坐下,谈笑似地问道:“李大人官居二品?” 蓝夫人有侍无恐地说:“既然知道我家老爷官居要位,还敢在这胡言乱语!” 想来他们还不知道“千日醉”是薇儿提供的,这个认知让他暗暗松了口气。苏放但笑不语,掏出怀中的几面金牌摊在桌上。 赫然是当今皇上钦赐的金牌! “代天巡狩”太过稀松?“钦差大人”不过尔尔?那么“如朕亲临”够份量了吧!! 屋内一干人瞬间面色惨白,纷纷跪下,口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来少年皇帝因为幼时就登基,一切玩乐都被硬生生地剥夺了,造成他日后好纵酒色的脾性。有一次尝到酒庄里上贡的上品五粮液之后惊为琼浆玉液,下了一道圣旨要酿酒的苏放进宫。 豪放不羁的苏放深得皇帝的宠信,甚至还设立司酒监,欲让他专营天下的酒。 这是多大的恩惠啊! 无论世人如何看待喜怒无常的皇帝,对苏放而言,他的确是待自己不错的!只是,天子的沉于酒而不自知、耽于乐而不自省毕竟非万民之福,屡劝无方之后,苏放决定回到酒庄,眼不见为净。 皇帝眼见留不了他,又实在是爱才(兼爱酒),因此勉为其难地答应让他出官,还信手拣了御书房里几片金牌,一股脑儿全送给苏放当作临别礼物。 反正万岁爷没事儿喜欢立些做不到的约是众所周知的事,像德妃手上不就握着一纸要立庶子为太子的密约吗?虽然她的儿子终究还是没能当上大子,至少意思到了嘛! 像这样兴之所致任意封个没有功名在身的百姓当“钦差大人”来“代天巡狩”、兼享“如朕亲临”的威风又有何妨? 皇帝老爷要做的事谁敢多话? 酒庄在苏放的经营之下已然声名俱足。今日要不是为了杜薇,他也不会亮出御赐金牌。 拿权势压人的事他不喜为之,但是如果这是能够平和带回杜薇最有效的方法,他倒是不介意偶而为之。当然,在带回那个蠢女人之后他会好好的处罚她的! 苏放微笑地等着李布政使唤出杜薇。底牌都亮出来了,接下来他们该好生有礼地请出薇儿,他终于能见到他的亲亲娘子了吧! 看来他们并不知道李申的酒是杜薇给的千日醉,谢天谢地!至少情况不会太复杂! 苏放不着痕迹地瞥一眼烂醉如泥的李申。刘伶喝了三碗酒,醉了三年;玄石因为酒候未到,只喝了杯未完全酿热的酒也醉了三年--这李申…… 怕不只醉上十年吧! 苏放暗暗摇头。为了饮酒而亡,活该!李兄啊李兄!黄泉路上阎王问起,莫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死因啊!问问李太白好了!他的死因比你好笑千倍不止。运气好的话,或许也能名垂酒史,作个酒鬼之王。 斜睨着地上忘了收起下巴的两人。咦?还没有动静?苏放没好气地开口:“我能带回我的妻子了吗?”反应真慢!还得劳驾他亲自开口询问! 官大得压死人! 李布政使夫妻俩抖嗦着。别说布政使只是区区的二品官员,就连当今宰相、辅粥皇上的相国大人都逊他一筹啊! 蓝夫人正要回答,李布政瞪她一眼之后恭敬地说: “回苏大人的话:尊夫人在小儿酒醉之后跟老夫言明取消婚约之事,便离开李府、不知去向了!” 苏放霍的站起:“你说的是真的?”一天了!杜薇竟然还没回到酒庄! 李布政垂着头说:“句句实言,不敢稍有隐瞒!” 杜薇没有回酒庄,她会到哪里去了? 苏放神情紧张地往外走。他必须立刻找到杜薇! 李布政在他临出门前犹抱最后希望的问:“小儿……何时会醒?”大夫们都说李申的气息太弱,不似一般酒后混浊,到像是陷入沉睡状态。可是对于何时会醒却都莫衷一是、摇头不知。 一心担忧杜薇安危的苏放哪里听的进去他的话,随手一摆: “看看吧!醒不过来就是他的命了!” 一句话震得李布政使心神俱裂! 他的独生子、命根子啊! 望着苏放远离的背影,蓝夫人小心翼翼地问:“老爷为什么不告诉他:杜薇是让梅九娘接走的?” 那个苏放看起来不太好惹,犯得着欺骗他吗? 李布政衰老的声音传来:“一年前申儿为了杜家那个丫头不惜与我决裂;一年后又为了她酒醉不醒、性命垂危……我要赌!赌这微乎其微的机会让他们遗憾终身!”他无理地认定儿子是因为太过高兴才会饮酒过度。如果早察觉李申会酒醉不醒,他说什么也不会放她走! 他也只是个父亲哪! 在儿子正在受苦的同时,没有那般大的度量祝他们恩爱团圆! 要怪就怪杜薇吧! 如果一年前不是她,申儿也不会流连花丛,荒废了学业。儿子是自己亲生的,纵有千般不是,错的永远是别人! 都是她断送了申儿的大好前程! 杜薇……如果我儿没事便罢,万一…… 我会要你付出代价! 苏放匆匆赶回酒庄,愕然地证实杜薇从昨天离开之后就没再回来。 关心则乱!现下的苏放彷徨失措得没了半点主意。 看李布政的模样,薇儿应该真的不在李府,然而一日一夜了!她一个纤纤女流,能到哪里去呢? 为什么不回酒庄?苏放百思不得其解。 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她应核欢欢喜喜地回酒庄等着当新娘子呀! 薇儿…… 苏放沉痛地低吟…… 回到我身边吧!我保证不再计较你的不辞而别。 一名蒙面人潜进李府,恭敬地交给李布政使一封信箴。 “这是属下假扮成酒庄的人拦截下来的。” “嗯!可曾露出马脚?”苏放是得罪不起的!必要时他会杀人灭口。 李布政眼里突现的杀机让蒙面人迅速紧觉,“大人请放心,酒庄里空无一人,属下应门接信,并未引起相国府家仆的怀疑。” “很好。”李布政满意的笑了:“你退下吧!记着:时时刻刻观察着杜薇,但是不得冒犯。有任何消息务必回报。苏放来头太大,千万别露馅儿了!” “是!属下遵命!” 杜薇突然一阵心痛。 是苏放在呼唤她吗? 从李府回来那天因为与梅九娘许久未叙,姊妹俩秉烛夜语了一整晚,第二天要告辞时张相国竟然突然暴毙身亡! 骤失疼她如女的义父,梅九娘几乎伤痛欲绝! 杜薇走不开,只得托家丁送一封平安信到酒庄让苏放安心,她也好暂时留下来安慰梅九娘。 可是已经三天过去了,苏放居然毫无动静,甚至连封回信都没有! 她忐忑难安,却实在无法在梅九娘万分哀恸的时刻离去。张相国膝下无子,所有的后事虽然有门生代为处理,众人却还是以梅九娘马首是瞻,毕竟她是相国的义女。 在梅九娘极需要人安慰的此时,她怎么能因为私情而抛下她?于是,几次想告辞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在看到满脸哀凄的梅九娘时硬生生地咽下。 苏放……你在怨我吗? 前厅传来不寻常的吵杂声让杜薇蹙眉望着床上。相国逝世至今,梅姊姊始终不肯休息,坚持跪在灵堂,好不容易才让她哄着睡下呢! “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 迎春惊慌失措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紧接着的是她跌跌撞撞的人影。 “小姐!刚刚宫里来了道圣旨,说相国贪污,清丈土地收归己有,要查封相国府呢!” “胡闹!”被惊醒的梅九娘苍白着脸,生气地斥责:“义父为官清廉,清丈土地也都收归国有,何来贪污之名!” 杜薇连忙过去搀扶虚弱的梅九娘:“姊姊别气!”她转头问正忙着喘气的迎春:“怎么会这样?皇上昨日不是才追谥『文忠公』,怎么今日又下诏定罪?” “听说是冯保揭发的!”迎春不服气地说,“哼!亏他当初还是相国一手提拔的,没想到因为相国生前立下的节约讲义制肘住他,就恩将仇报,陷相国于罪!” “我去找他理论!”梅九娘愤愤难平地说。 “没有用的。圣旨都下来了,相国府所有一切全部充公,张家上下数十口都需入罪,就连相国八十岁的母亲都难逃一死……”迎春哽咽,“幸好冯保不知道相国曾经收了个义女。” 吵杂声越来趋近,迎春急着说:“一定是冯保带领他的锦衣卫来了!小姐,我们快走吧!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梅九娘踉跄一步,忽然仰天大笑:“好个英明的朱翊均!他登基时不过是十岁小儿,义父鞠躬尽瘁辅粥了十余年,他却在他老人家尸骨末寒之际做出这种背师忘义的事!”两行清泪由毫无血色的脸庞滑下,大眼里已然失了光泽:“我不走!就陪着义父。”身为责任重大的长女,从来没有人会这样毫无目的地呵护她,就连亲生的爹娘都不曾! 如果留下来注定是一条死路,那么,就让她陪着义父下地狱吧! 梅九娘抚上杜薇的脸,幽幽地说:“妹子,姊姊恭喜你找到如意郎君。你快走吧!回去找你的苏放。” 杜薇蹲在梅九娘面前,“姊姊,无端入罪、家破人亡的感受我懂,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再说相国为官清廉,整间宅第也抄不出什么东西出来。我们一起走吧!活着,总比没有意义的殉死来得有意义。” 梅九娘笑得凄凉:“傻妹子!你有乘龙快婿,前程一片光明;我历尽沧桑,再也了无生趣。只要你年年记得帮义父及姊姊上香,我就心满意足了,快走吧!迟了,怕来不及!” “不!”杜薇猛摇头:“姊姊!你不走,我也不走!”她心一横,“就让锦衣卫把我们一起抓去当军妓好了!” “妹子!”梅九娘好生感动! 迎春急得跳脚:“两位小姐快走吧!再不走我们三个都得去当低下的军妓,任千人骑、万人压了!” 望着杜薇一脸的坚定,梅九娘幽然长叹:“唉!好吧!我们一起走!” 半年过去了,李申还是没醒过来。 所有大夫们都说他变成了活死人,不会再醒过来了! 李布政使眼见着爱子因为无法进食而形消骨蚀,痛心之余不得不做出让他早日人土为安的抉择。 拖着,苦了孩子哪! “老爷……”蓝夫人红着眼眶,不知道该如何劝他。 老来丧子,是最痛的责罚啊! “来人!”老泪纵横的李布政脸上杀机顿现,仿佛下了决定。 家丁进来,李布政沉声交代:“找一名年约十七,面貌姣好的丫环,推入池中淹死。” “老爷!”蓝夫人惊慌地大呼。他疯了! 李布政神色自若地继续:“让她浸泡在水中三天,直到面目全非,送至酒庄,就说已经找到杜姑娘了。”他由怀中取出一只玉镯,“先把玉镯让她戴上。小心办妥,不得有误!” 看杜薇宝贝玉镯的模样,想必是苏放送她的定情物。这样正好可以证明身份、李代桃僵! 家丁奉命退下,即使有些微的迟疑都不曾显露出来。作下属的,只能唯命是从。谁叫他们是卖断终身的仆佣! 至于替死的丫环……!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生在人命如草芥的世局里!早死早超生,来世希望能够投胎到有钱人家,不必再让人糟蹋! “老爷……”一旁的蓝夫人已经惊骇到说不出话来了! “唉!”李布政苍老的手掌抚摸着床上只剩半口气的儿子,幽幽的说: “申儿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苏放对杜薇用情颇深,我要他们陪我一起活在痛苦、追悔之中!” 死了一个丫环算什么? 他失去的是视之如命的宝贝儿子啊! 如果不是杜薇善于隐藏已经失去踪影,他不会介意送具真的尸首给苏放! 不知道由谁主使,有一批人在她们一离开相国府之后就不怀好意地跟踪她们,多次的挑衅阻挠,却不像是要取她们的性命,而无论她们如何小心,这组人马都能抢得先机地守在她们必行的路上,为得似乎只是不让她们到达酒庄。多次的碰面,对方都不曾真正动手,反倒是她们由于摸不出他们的动机,而苦苦闪躲。到后来因为前往酒庄的路都被封锁,她们索性耐住性子躲了几个月,这才摆脱了蒙面人的纠缠。只是被这么一阻挠,从京城到酒庄的路,她们居然以半年的龟速到达! “小姐!终于回酒庄了!”迎春在见到酒庄大门时高兴地大叫。 “嗯!”杜薇轻轻点头。 半年了!她不辞而别已经半年了! 皇上为了要彻底铲除张相国余下的势力,将所有曾经与之交游的官员一网打尽,听说连李布政使也因此遭到株连,在葬下李申之后被斩首示众。所以她们在逃亡的时候格外小心,为了怕信件遭有心人拦截而暴露出行踪,杜薇始终没有写信给苏放。 他……想必心急如焚吧! 望着酒庄的大门,杜薇反倒近乡情怯。 半年前曾经发出一封短箴,苏放却没有立即到相国府寻她。他是在气她吗?后来他可曾到相国府去?可曾猜到她已经逃离?为什么不曾派出救兵?为什么任她们飘零半年? 一连串的问号停住杜薇的脚步。 望着紧闭的朱红门扉,杜薇竟连叩门的勇气都失去了! 看出她的迟疑,梅九娘轻轻问道:“妹子不信自己?” 翦翦眼眸无依地凝望着梅九娘:“姊姊……” “半年来我们餐风露宿,历尽千辛万苦,坚持往酒庄来,赌得不就是你们之间那份浓烈的情?”梅九娘轻叹一声:“我没见过苏放,不过,如果他真如你形容的坦直深情,妹子,你还犹豫什么呢?” 杜薇习惯性地摸摸空无一物的手腕。她已经失去苏放送给她的定情物,这会是一个厄运的警告吗? 梅九娘温柔地覆上她的手腕上几不可认的细微疤痕:“妹子,姊姊明白那只白玉镯对你的意义重大,但是,那群蒙面人紧紧跟踪我们,除了不友善地想阻挠我们继续前进之外,原先似乎没有伤人的打算。最后一次要你交出玉镯,也许只是看出它的价值匪浅罢了。你为了守护玉镯,不也受了伤?幸亏交出玉镯,我们才得以全身而退。不是吗?” 她们没想到蒙面人是因为李布政已经伏法才停止追杀她们。 “如果有情,苏放会高兴看到你完整无缺地回来……”梅九娘慢慢地接下去:“如果何已尽,你就算紧紧守着定情玉镯也是枉然。” 杜薇闭上眼晴,深吸一口气:“迎春,叫门。” 几声叩响之后,应门的竟然是李管事。 他大惊失色的冲至杜薇面前,不可思议的喊:“杜姑娘!?你没死!” 杜薇与梅九娘面面相觑,愣愣无言。 迎春插着腰气愤地戳戳李管事,不悦地说:“呸呸呸!你哪只眼晴看见我家小姐死了!” 久经风浪的梅九娘立刻冷静下来:“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此地人多口杂,我们进去再说。” 一进大厅入座,李管事忙不迭地诉说这半年来的点滴:“那日庄主一醒来就直奔李布政宅里,没想到杜姑娘已经离去……” “可是我在第二日明明从张相国府托人送回一封平安信啊!” 李管事惊愕的说:“平安信?没有呀!庄主对于您的渺无音讯坐立难安,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平安信啊!”都怪他们大意!出动所有的人出去寻找杜薇,却疏忽得忘了留人看守酒庄! “……”杜薇无话。苏放是如何度过这半年的? “上月初,有人送来一副溺毙的尸首,年龄与您相仿,手上又戴着白玉镯……” 杜薇掩嘴惊呼:“而苏放以为是我!”天哪! 李管事哀伤地点头:“因为浸泡过久,根本无法辨识。庄主因为那只白玉镯,认定那是杜姑娘。得知这个噩耗的庄主崩溃了,我从来不曾见过这样失序的庄主……”想起神情木然,忽而大喊忽而大笑的苏放,李管事的眼眶又红了。 “然后呢?苏放到挪里去了?”梅九娘帮杜薇问出她最挂心的问题。 李管事摇头不已:“在帮假的杜姑娘办完后事期间,一直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的庄主突然交代我他要离开。” “离开?”迎春抢着问:“到哪里?” 李管事耸耸肩,无奈的说:“庄主说酒庄里全是他跟杜姑娘的回忆,他怕触景伤情,决定五湖四海到处飘游,再也不回酒庄了!” 再也不回来!? 杜薇睁大眼睛,揪着心,无言地任泪水满脸泛流。 仅仅只是听李管事描述,她就心神欲碎……而苏放是如何熬过这一切的? 满满的不舍教她的心疼得像是已经四分五裂,再大的痛楚依旧比不上苏放承受的万分之一呀! 苏放……苏放……苏放! 杜薇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第九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1:01:43 字数:8741 苏放真的铁了心要浪迹天涯,不留一点音讯。 李管事派出许多人追查,却都无功而返。想来杜薇之死对苏放打击过深,他决心自我放逐,不再涉足红尘了! 杜薇从回到酒庄开始便满面愁容。苏放……你究竟到哪里去了? 夜以继日地鹄首盼望,等来的是一次次的锥心之痛。终于,她形消影蚀,却无怨无悔。 梅九娘走到凭窗而立的杜薇身旁,万分不舍地抚摸她消瘦的脸庞,“唉!妹子,你可得撑下去!” 杜薇回过头来,昔日晶亮的水眸生气不在,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愁…… “姊姊。”轻声的打了招呼之后,杜薇转过身去,无神的双眼漫无目的地凝视着窗外。 “唉!妹子,你这又是何苦呢!” “不苦。姊姊,当初我不辞而别、失去行踪之时,苏放的心里更苦!”如果她短短一个月的等待都受不了,如何回报苏放苦苦熬过的半年! 苏放经历的是她死生未卜的忐忑煎熬,以及痛失所爱的沉恸哪!! 如果今日的惴惴难安是磨人的,那--杜薇不敢想象当初苏放承受的是怎样的惶惶然不知所措! 上苍竟然如此作弄他们! 苏放……杜薇在心里轻唤。当噩耗传来,你是如何挨过那如遭凌迟的痛苦? 杜薇不能想象,也不堪想象!因为这样的想象几乎令她肝肠寸断哪! “妹子,你心里可得有个底!”终于,梅九娘还是说出她心底最深的恐惧。苏放会为了杜薇之死而飘然远离,杜薇呢?一旦传来的是厄讯,柔弱如她受得了吗? 梅九娘甚至不敢揣测:苏放会不会……追随假的杜薇于九泉之下? 毕竟,他连酒庄都不顾了呀! “不会的!”杜薇坚定地说。 “妹子……”梅九娘为之语塞。 “姊姊!我了解他。他如果有心寻死,不必离庄,会直接殉情于假扮的我身旁。”她幽然叹息:“苏放之所以选择离开,除了怕触景伤情之外,最重要的是他一定察觉出自己居然对我的尸首毫无感觉,这样的认知让他不知所措,死的人明明是我,手上还戴着不可抹灭的玉镯为证,可他却激不起一丝感情。来自心底的直觉是不会骗人的,而他……在无法理清自己的感觉之际,离开,是唯一能走的路了!” 梅九娘惊讶不已:“你怎么会知道?” “李管事说见到尸首之后,苏放在愕然之余,居然将自己关在房里,而要李管事全权负责料理后事便是证据。”苏放深爱着她,怎么可能避开她,即使是亡故的她!杜薇将手覆上心脏的位置:“如果我的心能坚定的告诉我苏放还活着,没理由苏放会相信我真的死了。苏放会走,实在是因为挣扎于亲眼所见及内心的冲突啊!” 这几天,杜薇已将所有原由想了个透彻。他们之间的爱已然刻骨铭心,她坚信必然能够感应出对方的生死,只是,人海茫茫,苏放又避不见面,她要如何让他得知自己平安归来? 苏放……你要多久才会认清心里的吶喊?我真的还活得好好的啊! 梅九娘深深感动。是怎样真挚不变的爱,会让他们义无反顾地相信心里的直觉! 自己寻寻觅觅而不可得的,不就是这样一份真诚不悔的感情吗? 感谢老天爷!让妹子在历经种种磨难之后赐她一个如意郎君!得此佳偶,妹子今生必然幸福满溢! 梅九娘牵着杜薇坐到铜镜前,“既然你的苏郎无恙,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他回庄。” 杜薇不解的望着镜中的梅九娘,“可是庄内精英尽出,都探不到他的消息啊!”要他回庄,谈何容易! 梅九娘搭着杜薇的肩,“他躲在暗处销声匿迹,要找到他得花多久时间!所以才要设法让他知道你还活着,就在酒庄。这样不论他身在何处,都会迅速赶回来的!” “可是……”杜薇皱眉:“虽然冯保被皇上以与张相国勾结的罪名丢官去职,然而目前天下人心惶惶,任何与他们攀上关系的人都将受到株连,我们一旦暴露行踪,万一引来东厂又该如何?”狡免死、走狗烹。冯保为了己身的利益不惜出卖恩师,不料反被人上书弹劾。一时之间曾经与他们过往甚从的均人人自危,深怕无端遭来横祸。梅姊姊当初让相国收为义女虽然未曾大肆宣嚷,然而有心人如果要探知也不是查不到的。如今她们自曝身份,怕苏放还来不及回来就引来东厂和锦衣卫的夹攻! “有这种昏庸无道的皇帝,我们大明朝看来是将亡了!”梅九娘嗤道。动不动就不分源由株连九族,将来还有谁敢为他效命? “姊姊!”杜薇惊呼:“快别这么说了!这是要砍头的!”对于耿介的爹爹与相国无端受害她的确心有不服,但是人在天子脚下,没有抗议的余地啊!这些大不敬的话要是被人听见了,只怕整个酒庄都难以幸免! “哼!”梅九娘撇撇嘴,没再说下去。她笑看杜薇:“我们可以不要透露出名字呀!只要让苏放得知有女人在酒庄,并且引起他的好奇,他自然会回来探探。” 杜薇的视线与梅九娘在镜中相会:“放出消息?用飞鸽传书吗?可是我们又不知道苏放人在何处。”再说苏放也不是会对女人感到好奇的人。 梅九娘一派从容,有把握地说:“飞鸽传书?不!那太慢了!我指的是流言。” “流言?” “没错!只有流言能飞速地传到各地。”梅九娘利落地帮杜薇擦上胭脂。 “姊姊?”杜薇一头雾水地任由梅九娘摆布。苏放此时还行踪未明,现在打扮是不是太急了? 梅九娘却只是笑:“我们准备以美色占据酒庄吧!” 嘎? 流言的威力果然惊人! 在离酒庄数千里远的一处客栈,人们津津乐道最新的八卦。 “你听说了吗?酒庄已经易主了!” “真的?”听见的人莫不瞪大眼睛:“酒王居然让出酒庄?” 另一个人嗤之以鼻:“酒庄的酿酒法一直是不传之密,就算苏庄主愿庶拱手让出,只怕接手的人也担不下来!” “对呀!”旁边的人立刻附议:“酒庄年年需要上贡名酒进京,万一口味有异,惹来的是抄家灭族的杀身之祸啊!” “那你们就错了!”一直默不吭声的人也兴致盎然的加入:“听说接手的是一名美若天仙的女子,她立下赌约,要是有谁能以瑶琮酒赢过她,那她就奉上瑶琮酒的酿酒秘方;要是以绍兴酒赢过她,就奉上绍兴酒的秘方;其它诸如即墨老酒、泸州老窖、甚至玉冰烧、碧芳酒等只要是酒庄里的酒都行。大美人还说啦,不只是酿酒秘方,连选曲制曲的窍门都一并奉送,让寻常人等都能酿出跟酒庄味道一般无二的名酒!” “真的?” 大伙儿交头接耳,啧啧称奇:“看来新任庄主不仅酒且惊人,还洞悉酒庄事宜!” “那可不!消息一传出来酒庄门庭若市,每天抢着要跟新庄主拼酒的队伍沿绵数里之长呢!” “那--可有人赢?” “唉!至今仍无一人获胜。不过,能亲眼见识天仙般的庄主,也算不虚此行了!” “真的?我猜啊,那个新庄主搞不好是狐狸精变的,要不然怎么会有办法探知酒庄酿酒之秘,又千杯不醉?” “酒王呢?”旁边一道声音问:“酒王就任由人家将他苏家百年基业挥霍一空?”失去了酿酒的秘方,今后人人都能自立酒庄,那天下第一名庄还有何意义? 第一个人压低声音说:“我告诉你们,可不能说出去喔!听说新庄主正是酒王的爱妻,她在酒王酗酒暴毙之后又勾搭上了李管事,因此才能将整个酒庄玩弄于股掌之间。” “酒王死了!?” 大伙儿目瞪口呆:“怪不得会让一介女流接下酒庄!” “红颜祸水啊!” 角落里一名神情颓废的酒客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走到柜台:“掌柜的,算帐。” 掌柜求之不得地在算盘上迅速拨弄。这个客人坐在那个位置已经一个月了,他每天就是喝酒,劝也劝不走,奇怪的是店里的酒都快被喝光了,却始终没有醉倒,现在终于等到他愿意结帐了! 他掏出一大锭金子,“不必找了!” 掌柜喜出望外,迭声说:“谢谢!谢谢!客倌慢走!”这样喝了一个月的酒依然不吵不闹的客人,虽然怪了点可还是不错的。 他临走之际突然转过身来,“你们店里的屠苏酒还不错,美中不足的是缺了一味当归;另外,下回酿羊羹酒时记得用未足二岁的小羊肚来酿,味道会鲜美些;至于玉髓酒……呃……”他打了一个酒嗝接着说:“别再贪小便宜硬以九斤的糯米制成一斤的大曲,要整十斤才会发酵完全。” 掌柜瞠目结舌地望着跨出店门的伟岸背影。 他……他……他究竟是谁呀! 回来了。 苏放一路上听到关于“新庄主”各种版本的流言。共通点都是:她很美、酒量好、赢了她就能获得苏家不传之秘的独门酿酒秘方。 他起眼睛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队伍。 天晓得就连李管事都不知过那些秘方啊! 这新任庄主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如果是李管事要篡位,他无所谓,毕竟当初离开酒庄便无意再回来。李中忠心耿耿地待在酒庄二十几年了,庄主这个位置他得之无愧。 可这据说美如天仙的女庄主是何方神圣?居然连李中都会被蛊惑住了? 他愿意将酒庄留给李中,可未必代表任何一个人都能接收! 酒庄毕竟是从先祖就传下来的基业啊! 心底突然一道声音掠过:会是薇儿回来了吗? 杜薇很美,她知道所有秘方,她酒量不错--以果露酒而言,重要的是,唯有她才会让李中心甘情愿地任由她为所欲为! 会吗? 苏放愣愣地立在家门口。 他亲眼见到她的尸首了呀!虽然面目皆非到令人不忍卒睹,可腕上戴着的白玉镯却千真万确是他送的! 心底又有一道声音小小声地辩驳:可是对于那副身体,你根本毫无感觉! 是啊!正因为没有感觉,所以他放逐自己,不能理解为什么当深爱的人变成一副尸首后便彻彻底底地忘了她! 不能原谅自己、不愿欺骗自己,于是,苏放选择远走高飞,再也不回这个伤心地! 但--有没有可能,即使只是微乎其微的可能──他的薇儿没死,真的回来了! 失神的苏放兀自停在门前沉思,惹来后面的不悦:“喂!我们可都是排了几天几夜的队伍,你可不许插队!” 他皱起眉头,难道堂堂酒王连回自个儿的家都不成吗? 门外的吵杂引来李管事,一见到苏放,立刻冲至面前紧紧的拉着他的袖子,高兴的回头嚷嚷:“庄主回来了!庄主回来了!” 苏放心里流过一丝暖流。李中还是这般忠心! 李管事睥睨着争吵不休的众人,不耐的挥挥手:“你们都回去吧!” “可是我们都是要来参加喝酒比赛的!” “我要赢得秘方回去!” “对呀!” 在庄主的斜睨下李管事扭怩无措,故意凶恶地对门外众人说:“我们庄主己经回来了,先前的比试就此做罢。”他抡起拳头穷凶恶极地说:“再不走我就报官说你们骚扰酒庄!” “李管事,”苏放开口制止,转身从容地对忿忿不平的众人说道:“酿酒的秘方唯有苏某一人知道,事关酒庄存亡,请恕苏某藏私。至于各位的辛苦排队,苏某回赠绍兴一坛,算是聊慰各位辛劳可好?” 皇上重视酒庄人尽皆知,谁也不敢妄自造次,能够得到一坛纯正绍兴也算不错了!毕竟这些天来大言不惭地要进去比试的人最后都落得酪酊大醉地被抬出来,至今还没有人能胜过新庄主呢! 再说,既然秘方只有酒王一人知道,他们硬要比试只怕也捞不到好处。商讨既定,众人皆满意的点头应允,结束这场闹剧。 走人大厅,望着丝幔区隔的内室,苏放浓眉紧锁。 是谁将这里弄得像青楼妓院的楼台会? 他坐下,对跟在身后的李管事沉声说道:“荒唐!撤了这纱幔!” 李管事瞄向幽暗的纱幔里,为难地踌躇不前。 “且慢!”纱幔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 苏放起星眸,却看不透该名女子的面貌,只能从声音里隐隐约约分辨出是年轻女子。 不是花儿。他心里溢满惆怅。本来就不可能是的,不是吗?再一次地说服自己:他的薇儿就葬在后山。 “姑娘就是传言中篡位的新庄主?”苏放语带嘲讽。 李管事避开苏放瞥过来的冷眼,嘿嘿几声悄悄退出门外。 “苏庄主既然为爱远走天涯,弃酒庄于不顾,又何需介意酒庄易主?”娇言软语里尽是讥诮。 苏放一记冷冽的眼光射来,“姑娘倒是对苏某知之甚详。”说完立刻站起身来,就要走出门外。如果是想要黏上来的野花浪蝶,他没有兴趣奉陪。 “庄主请留步,你难道对小女子一点都不好奇?”娇滴滴的女声有些讶异。 他不屑的摆摆手:“如果要犯花痴,请找别人!”连一丝丝客套都懒。 “也不在乎酒庄易主?” 苏放背对着她冷哼一声:“酒庄庄主不是在大厅里占个位置就当得了的。”无论李管事从哪里请来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子,他都懒得理会了,只要她离他远一点自然可以免过被扔出大门的下场。 “酒庄庄主当然不是坐在厅里就当得了的,至少还得知道绍兴酒必须用冬季鉴湖湖心的水,”她满意地看见苏放停下脚步,身子明显的僵了僵,“碧芳酒得采清晨初开的五色莲;而玉冰烧则用人口即化的卤猪肉才酿得出滑腻的口感……” “你!”苏放一个箭步冲至纱幔前,“你到底是谁?”除了薇儿,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些! “慢着!”一声娇斥制止了苏放意欲打开纱幔的动作,“我会告诉你我是谁,也会解答你所有的疑惑。”她顿了顿,“只要你赢过我。” 苏放紧凑纱幔的手缓缓放下,低沉地问:“要比什么?”由于笃定里面的女子不是薇儿,所以他愿意陪她玩一玩,只要她知无不言。 “喝酒。” 哈哈!苏放毫不客气地仰天大笑:“我是酒王!”言下颇有调侃她斑门弄斧之意。 “可也曾经醉过!” 苏放再度一愣。这女人,究竟还有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 他退后,坐回位子。“上酒吧!” 女子轻拍手掌,李管事立刻领着两名仆从搬进各式各样的酒。 苏放眉峰轻挑。在他的地盘,指使他的人。自己反倒像是客人! 李管事小心闪躲苏放的眼神。心里嘀咕着:庄主!等一下你就不会怪我了! 等到里外的桌上都摆好酒之后,苏放不愠不火问:“姑娘要如何比试?” “你我桌上的酒都是酒庄生产的酒,我们之间最先喝完,并且不曾醉倒的人便是优胜者。” “嗯!”苏放点头答应。因为急于明白始末,他头一仰便先灌下瑶琮酒,接着是百花醉……他饮得快速,却也分神注意纱幔中的动静,幽邃的黑眸突然闪过一抹深沉。 不对! 苏放抛下手中的空酒瓶,大步走向前:“你的酒有问题!”他直接拆穿。 “怎……怎么会呢?嘿嘿嘿!”女子心虚地直笑:“这酒都是你的人到窖里取出来的,难过庄主连李管事都信不过?你的酒,你的人,怎么会假得了呢?” 躲在门外的李管事心里直哀嚎。姑奶奶你干嘛拖我下水啊! 苏放凛然地矗立在纱幔之前:“你能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并且显然已经用同样方法蒙骗了前来比试酒量的众人,我没有理由必须相信'我的人'。”怪不得从未有人获胜! 他太过冷静缜密! 短暂的心慌之后,梅九娘若无其事地掩嘴轻笑:“庄主扣下好大的帽子!如果没说出一个理字来,小女子绝对不服!” 苏放指着桌上的酒瓶,神情冷峻地说:“你刚刚喝的是碧芳酒,我没有闻到莲花的味道,”真正的碧芳酒一开瓶整间屋子应该弥漫着浓郁的莲花香味,“况且,真正善饮酒的人会从不易喝醉的果露酒先喝,再来是黄酒而后才是酒味最浓的白酒。” 他直勾勾地站在纱幔前,沉声威胁:“你自己出来,还是我直接把纱幔拆了?” 梅九娘掩面佯哭:“苏庄主不守信用!你尽管冲进来好了!小女子就是死也绝对不会吐出一个字!” 接着她趁苏放愕然的片刻回身冲进内室,却又立即翻开门帘出现。 一进一出的诡异情况让沉稳的苏放也摸不着头绪。 纱幔里的女子显然已经冷静下来了,只见她气定神闲的坐下来。 虽然厚重纱幔里没有光源而显得幽暗,苏放却可以感觉到她灼热的注视里有些许熟悉的感觉。他迷惑了!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可是身上穿着明明与刚刚一般无二呀! 大手依然揪着纱幔,他告诉自己:只要掀起来,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意识到他的意图,女子压低声音说:“庄主要背信?” “你?”声音跟方才有些不同…… 女子急忙解释:“刚才哭过,嗓子有些不舒服。”见苏放仍然怀疑,她幽幽叹息:“打开纱幔吧!不过我将不会再说出任何一句话。”意思很明白,如果要知道原委,就得依她的方法! 不明所以地,苏放自然地顺从她。他后退两步,灼灼目光不曾离开幔中的人影,仿佛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 两人就这么隔着纱幔对望,苏放心底隐约有个念头慢慢成形,因为太过离奇,反倒不敢相信。 不可能的! 可他是如此地希望是真的! 时间就这么定格,任凭思绪百转千回。 许久许久,女子终于打破魔咒,“一杯酒,一个问题,好吗?” 苏放缓缓点头,“酒?”他竟奇异地不在乎被唬弄--如果她喝的是茶。 女子轻笑,声音清脆宛如天籁,“请庄主递碧芳酒给我。” 苏放拿起桌上如假包换的碧芳酒,持手伸入纱幔。女子轻执瓶口,无意间触及他的指尖,电光火石间,苏放觉得发麻的指尖准确无误地传达重要的讯息直奔心脏! 是她!是她!是她! 如狂潮般的喜悦侵入他的四肢百骸,此时,现在,当下,苏放欣喜欲狂地想要冲进纱幔里,验证心底的想法。 然而,毕竟只是“想”,他知道,幸福值得等待,只要它不曾离去。 四周静谧的只有女子倒酒的声音,她扬起酒杯对苏放示意之后一饮而尽。 苏放跟着以口就瓶,灌入一大口即墨老酒。 “你……” “你……” 两人都笑了。苏放伸出手:“你先问。” “为什么离开?” “因为不相信我深爱的女人竟会短命。”苏放云淡风轻地说。 “为什么离开?”该他问。 “我以为这样最好。”女人回答,“但是我错了。”她以为自己的牺牲能换来苏放的安全,事实证明:她的男人强壮地不需要她的保护! 她的话消弥了所有的愤怒。只要她平安,他宽大地不想去翻开所有的陈年烂帐。 然而,该计较的还是得计较。 苏放接着又灌下一大口酒:“你用这种方式找我”虽然有效,但只要一想到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蜜蜂藉比试之名来觊觎她的美貌,他就忍不住生气! 李管事的脑袋只配做搜购谷物的简单工作,千山万水让他疲于奔波,彻底反省个够! 门外的李管事突然直打冷颤。决定了!既然庄主已经回来,他还是速速躲回酒窖比较安全!最好庄主夫人能绊住他一年半载,时间久到让庄主忘记他做的一切! 杜薇轻笑:“我第一次出来,梅姊姊更舍不得我抛头露面。” 苏放笑开了,是移花接木那位吗?他感谢她。 见杜薇又要斟酒,苏放眉端锁个老紧:“我们这辈子都得隔着这片碍事的纱幔吗?”他迫不及待的想见见他的亲亲娘子,可不想隔片累赘的纱幔温吞地优雅聊天! 杜薇笑了,见苏放似要动怒,忙安抚着:“闭上眼睛。” 苏放照做。 他敏锐地感觉她来到面前,准确无误地印上睽别已久的红唇。狠狠地诉说他的想念与渴望。 杜薇温驯地献上小舌,任他恣意吸吮。 天!她好想念他! 耳畔传来迎春小小的疑问:“他们还要亲多久啊?不会没气吗?” 梅九娘的声音满是笑意:“不知道,不过我们恐怕得避开了。” “为什么?”迎春抗议:“我还没看够耶!” “接下来的戏太过激烈,儿童不宜。”梅九娘不大不小的调侃声传进杜薇耳里。 她想制止在雪白胸前钻营的苏放,却无能为力,天晓得她同样渴望啊! “哇!苏庄主为什么要脱小姐的衣服啊?” 梅九娘哈哈大笑地拖开喳呼的迎春。 “欲求不满的男人是只野兽,生人勿近的!” “野兽?生人勿近?”忠心的迎春又要回头,“不行!我得去救小姐!” “免啦!妹子是熟人,用来填饱野兽的熟人!” “可是……” 厅外一切归于平静;只有满室的纵情缱绻,春色洋溢。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toptw】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